斥候们脸上一副惊讶、钦佩之色,齐声道:“大当家说得正是!”

“庆叔!”郑凌急忙辩解,指着丘顶上两座小小的军寨:“你看那两个寨子,是能装下一两千人的样子吗?”

陈绣娘秀眉微蹙,虽然她和赵瑜之间的暧昧人人皆知,但当面说出来的可没几人,她直言打断:“老爹,可看清来袭的是哪家?”

郑庆头也不回,只盯着越来越近的码头,森然道:“没时间耽搁,让他们自己游上来罢!”

“知道了。”郑凌应着,他回头下令,星火为号,两艘战船正帆起碇,同时朝着船坊港中突进。这不是因为心急,而是为了夺寨。他前次来衢山暗探,曾远远的打量过这两座如神荼、郁垒【注1】一般牢牢把住船坊大门的军寨。他按两寨规模算过,加起来决不会超过三百人。

郑凌笑了一下:“既然要买就买好的,不上不下,钱花的却冤枉了。庆叔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潜去衢山探查的时候,也曾顺道去两浙路的几家大船坊走了一趟。在那几家船坊,与我们脚下这两艘形制相同的衢山船,作价也要两千五百贯,但做工还不如泉州的精细。跟衢山比起来,差得更远。”他摇头感叹:“明州船场传承几百年的老字号,毕竟不是那些新起的暴发户能比得上的。”

“那你说说这岛上的滩涂哪个是沙滩,哪个又是砾石滩?”

不过,赵瑜的出兵时间取决于童贯。必须等童太尉开始对衢山动手,他才能顺理成章揭竿起兵。所谓师出有名,没有让人认同的理由,就算以赵瑜的威望,也无法命令衢山军民重新下海反叛。官逼民反,官不逼,赵瑜想反都反不起来,下面的人如何会好日子不过,跟他干断头买卖?只有当现下富足丰裕的生活被官府破坏,岛上数千从良海寇方会在赵瑜的煽动下再度亮出爪牙。

赵文摇头:“这笔买卖划不划算,该由大当家评判,不是你我能说的。”见陆贾俯首受教,又道:“不过那今归仁按司的土酋竟然孤身前来谈判,也算是人杰了。与这等人杰做交易,就算吃点小亏,想来大当家也不会怪罪的。”

鼓声三通响罢,球员们跑入半场各自站定。一身穿黑衣的裁判,把十二片牛皮缝制的皮球向场中一抛,便吹响了口中的木笛。

赵文听了,眯起眼睛想了想,“是湄屿还是宁海镇?”

“如果今天没球赛,你会自己起来才有鬼!”一个少年一口道破原委。他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高颧骨,尖下巴,精瘦如猴,看起来却极干练的样子。他姓黄名洋,在房内的十个孩子中,是最年长的一个,也是这一学队的队正。

不过这时代海战中,不论弓弩还是投石机,只要射程超过五十丈,也即是一百步的距离,准头或是威力,都可以算是笑话。而现在这火炮就算少装三成火药,射程仍能达到两百步,已经足以笑傲十二世纪所有的海上势力了。

“谁知道!”

海寇远窜,但鼓声却越来越近。循声望去,一艘重型战船驶入了伊德里斯的视线中。那艘战船的主桅顶端飘扬着一面须尾舒展的红色角旗。一看到那面鲜红的旗帜,大食水手们顿时都欢呼起来,伊德里斯也默念着安拉之名,感谢真主的庇佑。只要进过大宋海港的水手都不会忘记那面红色的定风旗——那是宋国海军巡海船的标志。

几天下来,八千乌合之众却越来越像一支军队了。

“算了!不提这个了。”赵瑜无奈摇头,“武兄弟,你把一路上的事说一说罢!”

赵瑜坐回位子,伸了懒腰。想起赵文方才的情状,不由得失笑。尽管岛上的蹴鞠联赛的赛制由他定下,比赛的规则也是他所确立,甚至连球门大小、位置——那种三丈高的旗杆上架着的一尺大小的门框【注1】,没有汴梁齐云社【注2】的水准,不靠运气根本踢不进去——以及球队人数,他都做了改进并正规化,但对于赵文和岛上军民那种为一场蹴鞠比赛而疯狂的行为,赵瑜仍是难以理解。

“……九五,一百……”陈猴儿收起右手尾指,左手同时掐下一片树叶。摊开左手掌心一数,总计已有八片。‘已经超过八百人,看起来至少超过千二,前两批加起来也不过四百。肯定是主力没错了。’

两个副都头赶着要单挑,下面的队正吓得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抓腰的抓腰,忙把两人扯开。

出门之后,赵琦的几个亲随便跟了上来。几人一行,在寨中开始例行的巡视。那霸寨改建自那霸按司的主村,赵琦的居所,本就是当年的按司御所。衢山军进驻后,筑高篱,砌石墙,开凿壕河,把原来疏漏的村寨防御体系打造得铁桶一般。虽说防御严密,但寨子却也不大,周围不过一里,沿着及胸的石墙,半刻钟便能巡视完毕。

陈五皱眉思索着,总觉得赵瑜、赵文两人的话里有些不对劲,很快,他猛然抬头道:“大当家!按你所说,童贯会找衢山麻烦,是因为蔡京有他的把柄。而蔡京会有童贯把柄,却是因为蔡倬。既然二郎已知蔡倬会给岛上带来天大的麻烦,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却让某陪着他在岛上游逛,最后还放他回去呢?”

呸!马林溪吐口口水,不屑道:“一个铸钟的,也配称大工?!”

丁涛不敢怠慢,也跟着弯腰行礼,大声道:“见过大当家。”

“传言嘛?”赵瑜收起脸上的怒色,摇头叹道:“想不到传得这么快。不瞒诸位父老,这事却是真的。现在我良乡船行生意遍及南北,海内海外也都有往来,人手的确捉襟见肘。算一算,至少缺六百人。”

等到赵瑜开办义学的消息传了出去后,陈先生自己找上门来毛遂自荐。一个进士肯帮忙,赵瑜当然高兴,便顺水推舟让他当了衢山义学的塾长。但就算这样,去问他姓名家世,却仍得不到回答,最多也只在他口音中听出一点福建腔。只是见他教书时认真卖力,赵瑜便也就不去深究了,谁没有点呢?

赵瑜对赵文道:“你之误,就在于太看得起衢山。衢山岛不过是海外偏岛,区区一乡之地,人口尚不过万,又被剿过一次。蔡京乃大宋宰相,万里国土、亿万生民都由他辅佐天子治理。这样的人,又怎会把丁点大的衢山放在眼里?最多也只会把衢山当成进行利益交换的筹码,而且是极小极小的筹码……只能换上几文钱的那种。”

两人入了屋内,一人从厅中上首主位站起身。陈五低头抱拳:“大当家!”

“这也是受了启发才想到的……”陈五对蔡倬解释道:“日本国太宰府【注3】之南有火山,高达千仞,常年烟火不绝,数百里外也清晰可辨。我等行船海外,只要远远的看到有烟柱冒起,便是到日本了。”

陈五却笑道:“某一跑船的,当然不算生意人,东家才是。这船资也是东家定的,某只是照例收取罢了……”他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还没请教官人的高姓大名。”

李二顺看看蔡姓官人,犹豫了一下,道:“剿是剿了,但没剿清啊!”

夏三矛迟疑地偷眼看看熊将军脸色,方小心道:“叛贼占据上风,又有阳光遮挡,我军地势不利,绝不能回头迎击。只能分兵从港口两侧突出去,然后再反包抄到贼军身后……不过这要快,迟恐不及。”

当日在舟山渡登岛,他带着四百名关西兵,把渡头上男女老少几百号人屠得一干二净,又放了把火烧成了一片白地。等郑家队伍带着赵橹、赵瑾的头颅赶到舟山渡后,他又毫不客气地把两枚首恶的头颅强抢了过来。可怜郑广只龇了下牙,那熊指挥就一举熟铜简,把他的头壳敲得粉碎,几百名西军顺势举刀一围,郑家的人也被杀个干净,连女人也先奸后杀,一个也没放过。

蔡婧轻轻摇头:“瑜哥哥没让我带,那就不需要带,或是不能带。我听瑜哥哥的。”

赵文抿抿嘴,他不喜欢赵瑜的笑话,“朝令夕改,日来做的准备又为得什么?”船只、人员、物资好不容易方准备妥当,但赵瑜的命令一下,这些日子的辛苦却要白费。

夏三矛不善言辞,也不知何为横班,只得干笑两声,又道:“这里风浪大,雨水又甚寒,熊指使不如下舱避一避。”

“是啊,郑家的阴谋当然得通知爹爹。”

晚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