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一带的确不错。至少我听好几个花花公子说起过他们在那儿的享乐情况。实际上我昨晚第二次光顾的“大学士”酒吧就是音乐中心的其中一家酒吧。我早上还去那儿付清了酒钱,赎回了我的被扣的手机——那酒钱几乎就与一部手机钱相当,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我一想到这儿就气愤不平。

早餐是豆浆和大饼、油条——我吃了二十年,至今没有厌。

我失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漫无目的,出神地听着电脑两边的音响传出“呼呼”的刀斧声、溅血声、呼叫声和马嘶声,渐渐地,就对自己是否身处二十一世纪感到怀疑了。

龙川同学?会以这种颁证书似的口吻称呼我的,在我的好朋友当中是绝无仅有的。也就是说,来者与我的私交并不深厚,或与我将有一番性质严肃的交流,也不排除是追债的、仰慕我的风采多时的大一女生,或又要请我“帮帮忙”的某晚会、某活动的策划者,总而言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温馨愉快的夜晚,打电话给我的人竟是马洛。

“新诗人卢立群”的“长篇叙事诗”的题目叫“失落的季节”。奇怪的是没有内容提要,只是开门见山地写道:

又见到那辆在所有权上属于范小贝家族,而实际驾驶人是何剑的“本田”商用车了。除了建筑工地上的电焊光,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刺眼的东西。

他的身高比我矮,只是外部构件比我粗壮。这是难免的,他虽说是学生,但毕竟是干体力活的人,每天都要与十斤以上的东西打交道。

而旁边墙壁上贴着“通告”一张:指出因为学生们在生活作风上的不拘小节,已经吸引了为数不少的小偷、扒手前来观光。建议学生们是不是考虑将各式皮包放入沙右边的储存箱内。因为储存箱虽然比沙高出近八十厘米,但生理学上已经证明,人体只需一个伸展运动就可将上述步骤完成。“通告”下面有某学生所注蓝色钢笔字一行,极为遒劲有力:“老子不吃这套”——十有八九是沙上“放包一族”的形象代言人,我想。

“能便宜点吗?”

而方婷正是孙丹最要好的朋友。睡上下铺,恨不得把床板都拆了,粘着身子睡。

我喝了点水,跟我的搭档探讨了一个形容词的合理用法之后,再度登台。这回我显得有点精神萎靡。人总是这样的——当自已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废话的时候,总会没劲的。

“一样的衣服,一样的态度。好了,化妆吧。”

“其实啊,你真应该去后台让那些学生会干事帮你上妆,她们才内行啊。”

“我可不想跟方婷对着同一面镜子一起抹胭脂。别废话了,利索点。”

“孙丹去哪儿了?”

“可能已在剧院了吧,反正晚上我是管不了她了。再说散场后,我们文学院还有自己的一次庆功会,恐怕要到明天才能见到她了——你这是擦皮鞋哪,那么使劲干嘛。”

“重了吗?好好,那就再轻点。我说你们就那么胸有成竹,还没比赛就已经把庆功会都排好了。”

“‘庆功会’只是一个名号,主要是大家凑在一起犒劳犒劳演员。”

“哎,对了,你们学院排的什么节目啊……把头再抬高一点。”

“‘梁祝’。”

“哎,俗套。”

“不俗啊,兄弟,已经被我们班的才女改编过了。”

“改编过了?改成怎样了?”

“改成‘梁祝’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后来因为一些家庭琐事,经济纠纷和生活压力,最终‘劳蝶分飞’,办了离婚手续。”

“简直是——莫名其妙。我说你们是不是非要把祖宗的那点好东西全糟蹋完才甘心啊。”

“我劝过那编剧啊,我说‘梁祝’显然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们是不是另起炉灶,改成原创,就不要再借鉴梁祝的爱情故事了,干脆独立成篇得了,但她却对我说——她希望达到的效果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靠,那就看晚上的演出效果吧……哎,可以了。照照镜子,真他妈帅呆了。”

“帅呆了?参照物不是你吧?”我照了照镜子,“还行,不过我晚上十有八九要跟方婷碰面,你看看,什么地方还能改进一下吗,我需要尽可能的完美。”

“了解。”于是他又抓起眉笔,在我的眉梢处写了几笔。

晚上的演出排得满满的。按既定计划是六点至十点。中场还有“怪侠”摇滚队的助兴演出。他们共带来三拿手歌曲。分别是beyond乐队的“光辉岁月”,蝎子乐队的“indofchage”,穷街乐队的“十八岁的生命”。

剧院门口停了几辆黑色轿车——它们的主人无疑是今晚第一排的看客。我以为星期六可能导致“话剧节”出现冷场,结果证明我杞人忧天。

我在后台抓紧背我的台词。我的老搭档今天把自己浑身搞成紫色。她仍然坚决地用她自己写的台词主持晚会,里面当然还有那一句“我们展开青春的翅膀,向蓝天诉说年轻的梦想”。

商学院的“宝黛钗”剧组进来了。但很快就全线撤退——因为方婷说这里太挤,他们可以借用一下旁边的乒乓活动室。我瞟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现刚才背的东西全忘光了。

“有种永远不要进来。”我轻声骂道。但她们显然没种,因为很快又全都进来了——乒乓活动室不想充当化妆间。

我其实不该坐的离门太近,其结果是,每个要进来的人都得从我身边走过,而方婷那林黛玉式的裙子就在经过我的时候被我椅子上的一枚钉子钩住了。

她尖叫了一声,脸刷的红了。拼命地拽着裙子想挣脱,但椅子上的钉子却表现了可歌可泣的执着。我觉得这一幕十分有认识价值,就把台词暂时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来。

“龙川,”我的搭档朝我吼道,“你就不能帮人家一把。”

“嗨,乔雪,你可不知道,我们这位林黛玉没别的能耐,力气可大着呢。”

闻听此言,“贾宝玉”好像要上前来助方婷一臂之力了,不料方婷气急败坏,先把裙子扯破了,一片绛红色的绸布钉在了我椅子的铁钉上。

“哼,本来就不配把自己打扮成林黛玉的模样,”我幸灾乐祸地朝那片红布说道。可方婷却恼休成怒。她历声叱道:

“你说什么?”

我站起身,面不改色,但摆出的却是一副无赖相:

“我说你根本就不配把自己打扮成林黛玉的模样,我说错了吗?由你这种货色来饰演林黛玉,我们学校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明白吗?”

“你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贾宝玉冲到了我的面前。

“这儿没你的事,哥们,别真把自己当成贾宝玉了。“

“你——“那贾宝玉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但脾气不错,他这就没话了。他不说话,我也就回到我的椅子上,继续背我的台词了。

方婷背对着我坐着,呼呼地喘气,接着就听到有哭声传来——我不禁心花怒放。

我上场了。不抱希望地寻了一下孙丹,不过马上就放弃了。因为要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在近三千颗脑袋中,寻觅一颗你比较熟悉的出来,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商学院的“宝黛钗”被排在第三个出场。我报幕时,因为一些私人方面的原因,决定临时把台词改动一下。我先认认真真地把前面一段过渡性文字诵完,然后,我说:

“下面请欣赏,话剧——‘金瓶梅’,商学院选送。”

总算到了中场了。我可以轻轻松松的休息个十几二十分钟的。

“怪侠”摇滚队随身携带了很多家伙,搬上来时一路都是“铿铿锵锵”的金属撞击声。其中一个吉他手被自己吉他上的电线绊倒在台上——那效果倒是一幕很好的轻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