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沐云惹出来的麻烦,他自己却就在那傻站着,“啊,没站稳,呵呵。”嘴里这么说着,也不知道帮忙,还是文叔紧着上前帮那个大嫂拾掇。

要是此时走了,我会良心不安,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算是对得起了,可是,我终究只是管府的一个过客,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离开。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管沐云那厢问道。

我这厢向那女子温和道:“失礼了,请问……”

我偶尔也会去希园,那日我去了,他正揪着管清派在希园伺候他的一个小厮非要教人家下棋,那小厮见了我,像是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噌地一下就从石凳上跳起来嚷嚷着给我泡茶就冲出去了。

事实是,与我揣度的不离十,虽然,管记的规模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地大。

他这可够没脸的,为了银子,笑脸倒是卖足了。

我看见他后头的陶金童在摇头,伍元魁皱眉。

管沐云一转脸又做沉思状,之后玩戏道:“诶?我想想,不会是夫人怨我出门去与美人儿幽会,才会小脸儿绷着,不给相公个笑模样儿吧!”

“子涵,你当知楼主之意,倘若他去了,这世上少爷除了少夫人,可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管清肃然插口道。

我笑了一下,接着抬手请静非先生到外间讲话,等静非在外间落座,我忧心道:“那刀伤好了以后,脸上的疤……”那刀伤委实过深,我心里清楚,是很难不留疤的了。

我接过摊开,将手里的那块血缎用帕子细细包了起来。

嚎哭声还在继续,有些已经转成了低泣,下人们都已经去扑火了,在这里的,要么就是死去之人的亲人,要么就是受了伤,身上也在流着血的。

终于着地了,千兰在地上爬着到了近前,跪在一边,千秀也奔过去了,方才是她追出来的?管清亦冲过来,又杀了几个身边的黑衣人,也跪下了。

“你只要记得不要出桐园一步,就好了。”时间如此仓促,哪来得及跟他解释那么多。

“是一种必死之症,起初发病时时常昏厥,后来逐渐开始咳血,等到最后弥留的时候,就是昏迷了。”

管老爷走到书桌后头的椅上坐下,方才开口道:“他们已经预谋了很久,生意上的事情,至少用了三年以上的时日来布置铺垫,人、事、物样样周密细致,才会在今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一步步一招招都是稳扎稳打,出手深沉而锋利,老道得很哪!”

酉时一到,管老爷准时进了前厅,我起身等他先坐,他刚一落座,就问陪在边上的管清道:“少爷呢?怎么还不到?”

“当然是真!”桑郁道。

我笑着也拽着她坐到旁边。“诶?不是说有绣品要送我?可以先给我看看不?”

先前的老妇人也已经来到床边,看着大约是一脸狼狈的我,刚刚抹去的泪珠,又差点从深陷的眼窝中涌出来,用由于圆润还不显苍老的双手帮我又紧了紧身上围着的被子,然后向年轻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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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行差踏错。

她的手心有不少老茧,但是厚实而温暖。

“不知贵府打算如何给这个交代?”可真是我的“哥哥”,连说出的话也是如此相似。

婚礼这一天,我被早早从榻上挖了起来,上盛妆,着嫁裳,娘在我身边嘱咐又嘱咐,我被迫着听了一耳朵的什么“出嫁从夫,孝敬公公”之类的话,看着娘笑中带泪的样子,也难免有些心酸。

“哪里的话,以后管府就要靠你了。”管老爷这话说得听不出半份虚情假意来。

“唉!”娘又叹了一声。

我正想把这支银丝绾玉钗插进千兰的鬓边试试效果,前头抱着满怀各色小玩意儿的千秀叫道:“少夫人,你看,前头那儿写的是‘管记’,是咱们自家的铺子!”说着也不管我们就奔去了前头一家看起来着实不小的铺面。

“我也只是出府逛逛,没有刻意要选什么。”这倒是实话。

七哥被摇晃的没辙,话里带着敷衍,“好好好,掌柜的,我出双倍的价钱,如何?”

待我们坐下,小二殷勤地招呼,“几位,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无论是什么山珍海味,咱‘汇福楼’可是应有尽有。”

“是又怎么样?”马脸狞笑道。

我笑了,扶过那姑娘的手:“刚刚还叫姐姐的,这会儿怎么改了?”

我点头,才觉得桑郁这番话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那边桑郁就一改正经之色,又回复嬉笑,等不及要炫耀他所知的了。

我莞尔:“他是天潢贵胄,我等普通百姓如何能说见就见。”

“府里闹了热伤风,总管怕原来王嫂那边的食材也不干净,因为小的原先也在厨房,就叫小的去府外另寻人给送过来了一些新鲜的,一会儿就送到。”卢厚又道。“呃,少夫人,管记玉饰坊给少夫人新制的首饰今日出来了,总管叫小的顺路给您送过来。”卢厚将从进门就一直在手上捧着的一个半尺见方的绛红漆雕纹木盒推到我面前恭顺地道。

如今,不得不面对现实。

“对对对,是叫‘昭阳’,这么好听的名字,里头的胡姬跳舞还不晓得得有多好看呢!”我啧啧叹着,虽暗自窃笑,面上却正色惋惜又道:“我正想那样一个好去处,要什么时候去才合适,可是如果我和千兰去,好像人又少了些,不够热闹。”

“该上场了!”

两人无间的配合引得台下的酒客们纷纷喝彩,那朱昌两个公子哥儿也是叫好声不断,就是那声音里怎么听都是猥琐。

那昌公子见此景,调笑道:“美人儿,可不要厚此薄彼呦!”

这是谁做的?我新奇不已,朝着左下角看去,没有用印,没有任何证明画者身份的笔墨。这是为何?

卧房外头挤满了人,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厮丫头的,倒也没见慌急间乱了章法,管清驭下向来有一套。等穿过了小厅,才见管清立在里间床榻旁,微低首身子前倾,正专注地盯着床榻的方向,嘴里还在不停说着“当心”“当心”的,声音里也透着紧张。再往床榻近处看去,三个壮实的管记伙计打扮的小伙儿正抱抬着一个人往床上搁,三个人分别抬着头、身子和腿,十分小心,一直维持着整个身子的齐平,不敢稍有高低参差。

“你们两个这两日多留心屋里吧,大夫说的膳食上要注意的,你们跟厨房原样说了,叫厨房照做就好了。”我道。

“唉,既然如此,那小弟也不好再多言,就此告辞。”昌子钧知道从我这下手也是白搭,只得放弃。

韩师傅仍旧很恼火,来回踱着步,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阴霾。

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到我的跟前,道:“少夫人!你说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文叔没办法,我就能有办法?我只懂看可不懂得染啊。

我被韩师傅这一逼,脑子里也是乱的。本来今日在坊里忙了大半天,就累得有点儿烦躁,又出了这么档子的事儿,被他这么一问,更是弄得混浆浆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就这么被问得滞住,头嗡嗡地直响,静下来好一会儿,缓了一缓,再一看众人都在等我说话,我转看向韩师傅,开口道:“韩师傅,糟蹋了您费那么多心血赶出来的活计,是他们的不对,”我也不管究竟是谁弄坏的,只说是“他们”,“我这儿代他们给您陪个不是,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韩师傅寒着脸不说话。

“至于这坏了的绡,呵呵,您看这里还有谁的手艺能赶得上您?我立马叫他过来赶工给您重新弄出一幅来!可是……您看看,我们这不是不成么!要不,这样,您先歇歇,明早一早,我们大家伙都来,还要请您亲自主染,我们给您打下手,咱们大伙儿一起再染出一幅来,有我们这么多小工在,您一准儿省时又省力。”我勉强打起精神来,说着好话,陪着笑脸儿。

“就是就是,”伍婶也笑道:“韩师傅,您老今晚就好好歇一歇,明早大家伙都来!咱们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把活计做了,我呀,再去做几个拿手的好菜,大伙儿累了好用!”

“韩师傅,您看少夫人的面子,您总是要给的。”文叔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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