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卢厚鬼鬼祟祟的在寸香树下到底在做什么,目的为何,难道也和我一样在探查那未知的阵法么?

“那个啊!”我尴尬地笑笑道:“不瞒你说,我是才学了没几日,如今还是个半吊子。勉强弹出的几个音,还不知对是不对。”

我整颜道:“阿萱姑娘,以后可不要再提什么恩不恩的,我本也没有做过什么,怎敢?颜当得姑娘这么多的谢字!”

“哼,”那个高瘦的背影听了这话似乎很是不屑,“嬷嬷,松手。”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兴致高昂地道:“爹在外头?”

“姑娘,请跟我来。”她小小声地说着,怕大声了吓到我似的。我随她来到屏风后头,藉由着她的帮助把原本还挂在身上的一条一条的粗布衣服,脱了下来,面前是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回了我一个羞涩的微笑。我费力地迈腿进了浴桶,水温很温和,可是也让我在接触到后呲牙咧嘴了一下,疼啊。这具身体上上下下没有几处没有青紫的了。她要拿起棉巾要帮我擦洗,我摇手拒绝了,指指头发,我猜我梳的也是像她一样的髻,而且一天折腾下来肯定杂草一样,我决计是不会弄的,所以只能求助与她。她马上懂了我意思,转而帮我拆洗我那一头杂乱的髻。

“这里是哪里?”

“是嬷嬷么?”我扬声打断了姚嬷嬷接下的话,声音还是哑的。

那中年妇人不过三十几岁,虽布衣荆裙不掩柔美风韵。见了我,眼泪迸出美目,“眉儿,我的眉儿!娘可找到你了!”说着把我搂进了怀里,马上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把我从怀里推开,双手四下摸索着我的身体,眼神急切,“快让娘看看!娘看看――”

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闻听转过身看向厅里,只见管沐云也转向门口作势要走,于是我在厅外,他在厅里,正好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于氏族长听说我回娘家了,带了一帮族人来贺,娘将管清带来的礼品分发了下去,众人都说我们家攀上了高亲,又谢又贺喜地谈笑了一番就各自回去了。

大概我盯着那幅图的时间有点久,管老爷咳了一声,唤回了我的注意。我有些不好意思,转向他道:“老爷万福,展眉想到府外去走走看看,不知可否?”

伙计倒是十足惊异地瞧了我一阵子,也跟着老掌柜给我施了礼,惶恐道:“小的不知是少夫人,方才……”

“不必了,”红衣女子,清冷着声色说,“我就要这匹!”

“少夫人,到‘汇福楼’了。”

“哪来的穷书生!哪凉快哪呆着去!少给爷这儿添堵!”马脸骂道。

“不可不可,小生孤身一人,姑娘一年轻弱女,跟着小生,会惹人闲话,对姑娘的清誉不好!”书生急忙摇手又摇头地回绝。

“如此甚好,真是多亏桑公子安排周到了!”我展颜附和着夸他道。

那车舆与我之间相距虽不远,但中间隔了不少百姓,此刻正因窥见了车舆上的贵人真容而一片哗然,我以为那位殿下不过是偶然一眼,不会认出我来,没成想他就那样纹丝不动傲然地盯了我好一会儿,让我确定了他的确是认出我了,害我不知道该不该隔着这一街的人群给他见个礼,最后无奈,只好唇角一勾,头一低,算是个不伦不类的点头礼吧!

“热伤风?请大夫了没?”这种天候,传起来很容易,好起来慢着呢。

“老爷一直都没有续弦?”而且连个侍妾都没有,

我先对千兰安抚道:“不碍的。”

“哦?几位也是为了赏胡姬的舞才来的?”酒保这回听清楚了,奇道。

我已不似初时那般慌张,虽然仍是觉得不舒服,但想的却是不能总是这么逃避着过日子,所以也不动声色,回头跟千兰千秀道:“过来坐吧!”

胡姬娇容光彩照人,未语先笑,为三人将酒盅斟满,也给自己斟了一盅,举起道:“三位公子爷,胡姬先干为敬!”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就手外倾酒盅,示意涓滴不剩。

其实,不过就是把椅子,哪能有什么危险的!我转身,看着姚嬷嬷道:“嬷嬷,没事儿,椅子很稳当,摔不着!”

姚嬷嬷随在我后头也出了来,急问千秀:“怎么了?我听你方才喊少爷!少爷怎么了?”

我和管清同时看向床榻,管沐云的眼睛半开着,瞧不出才打昏迷中醒过来的迷茫,只有淡然,再稍稍睁大一点儿,方缓慢地转头看向我和管清的方向,还是淡漠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停驻了半刻,又转回头去看着床帐。

“管府的造船坊,既然已然支撑不住,不如趁现在还有人肯要,早些转手,省得到时候烂在手里,留也不是,舍也不是,这管府的生意早晚都是管兄的,别等到管兄接手的时候剩下一个烂摊子,还是早些劝劝管伯父别太固执得好。”昌子钧道。

“也许是至死方休!”管老爷的脸上显出狠厉之色。

我心底惊跳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过去?如何就得罪了这等厉害的人物?“可曾从过去有过嫌隙仇怨的人中查找?”以管老爷的老练精明,这是一定会做的事情,可是我就是想再确认一遍。

“没用的,在察觉不对之时,就已经派人去查过了,这些人的做事方式同任何一个我曾经打过交道的对手完全不同,二十年前的事情,物是人非,曾经的纠葛仇恨桩桩件件林林总总,大的也不下十数件,想要将盘根错节的过去种种人事变迁查个清楚明白,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的心一直在往下沉,似乎要沉到地底去了。我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孩子,从小的生活安稳而平和,这么多的仇恨纠葛,我到底碰到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可是如今,对我来说,最紧要的,却不是这个,“您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这个时代,一个弱女子,是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的。

管老爷正色看着我,“展眉,你是我管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虽然爹知道你当时并不情愿,是管府强求了!可是如今,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云儿也是小时候跟管清只学了几下粗浅的入门功夫,顶不了什么用处,我本想要把云儿和你送出府去,可是照此看来,管府定然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下,送你们出去,无异于狼入虎口,”管老爷顿了一下,“可是如果留在府中,唉!我为了彻底脱离过去,将从前的势力尽弃,这些年,我自认隐藏得很好,却不想还是被他们挖了出来。如今除了从前几个忠心的属下,我只是个规矩的商人,寻常鼠辈尚不在话下,可这些人的实力我几乎无法估量,而他们对管府却是了如指掌,我完全没有把握与那些人抗衡。近几日,他们的动作突然减慢了,慢得似乎已经完全停止,可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这正意味着真正的危险已经开始了!我派出去飞鸽传信与快马求援的几路人马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也许已经……就算援兵正在赶来,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什么不向官府求救?”尽管面对强敌,这个时代的官府也许只是杯水车薪。

“以他们的势力,根本不会把官府看在眼里,何况,万一暴露了我从前的身份,很可能会连累整个管府之人。我已经把府外管事的旧部都招了回来,如今只能靠管府自己的力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至死方休的时候到了么?至死方休,至死方休,至死方休……我不停在心里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已经不会理解它的涵义了。

“好在,我当年为了以防万一,在建府的时候,将云掠阵搬到了府里,为了不被人看出跟过去的瓜葛,还特意请静非兄将阵法大肆修整改进过,希望,云掠阵可以助我们抵挡一阵。”

我努力集中精神细听管老爷的话,云掠阵,这就是那个阵法的名字么?那个静非又是谁?管老爷的朋友?会不会是那个京城的客人和那位老先生二者之一呢?

“展眉?孩子!”

管老爷唤我两声,才把我从恍惚中唤回来。“啊,您叫我?”

“爹知道,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你一个孩子家一时间能够接受的,是我当年造下的冤孽。本不该要你们小辈的跟我一起承担后果,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本来今日,想一家人和和气气地用个晚膳,没想到云儿身子不舒服,我知道你们两个这些日子处得不好,可是爹的本意是希望你们两个终究有一日能够相亲相爱的,不要像我和你娘一般。我当初是自私了,只想着把你给了云儿做媳妇,是对他最好的,就是到了今日,我也还是这么想,你这孩子的性子,我是看出来了的,纯善聪慧,宽厚温和,云儿有了你,我是最放心的了。只是,却委屈了你要和管家一起受难了。”

管老爷后来说的那些,我是浑浑噩噩地听了,却跟没听到一样,脑子里七荤八素地乱成一团,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出的书房,好在外头风吹得一阵凉,把我吹了个激灵,这才醒了几分。

唉,我这是摊上了什么事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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