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的,您可真厉害!”千秀先竖起了拇指。

铺子外间的几个人同时转头,说话的是自然是小厅里那位红衣女子。细看来,眉儿弯弯,脸儿尖尖,胭脂虽然稍浓了些,确也是个美艳的女子。她的后头,另一个伙计向老掌柜摇了摇头,无能为力的样子。

管老爷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我不做声,心想做都做了,他要是觉得我自不量力,多管闲事,那我也没办法。

“慢着。”我刚把挡在我身前的兰秀二人拽回来,脑子转得飞快,想着怎么能阻止这人耍混,突听得隔厢门口有人谩声道。之后就见一个男人从一群壮汉身体的间隙中蹭了进来,挡在了我身前。

于是,这会儿这间“菊厢”里,就剩下我和千兰千秀,还有那个书生与那个被壮汉扔给我们的姑娘了。

“是巧,桑公子今日不用读书?”祁山书院的学生怎么这么闲?

我含笑想,这桑郁倒不算是一块榆木疙瘩。

千秀千兰在屋里听见有人来了,早放下手上的活儿,到了院子里,见了来人,千秀晓得我不怎么分得出府里的下人都是谁,先问道:“是卢厚啊?听李嫂说你前几日被擢到外府了?”

“看来这两人都是老爷多年的老朋友了。”我道。

“行了,我知道你们两个这几天听我这不伦不类的琴声也够难受的了,今日停练,让园子里的人也都清静清静。”我之所以坚持不请老师,是因为我历来就不是个有恒心的,在现代半途而废的事情做了一打有余,一旦真的请了老师来教,到时候动静挺大,可是坚持不来,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呦!姑娘倒是对本店的拿手下酒小菜熟悉得紧哪!”酒保讶异道。

我右手边斜面向着门口而坐的千兰赶忙立起来,揪了她对面正自拍手叫好的千秀一下,千秀这才看见是他家少爷,赶紧和千兰规规矩矩一人一边立于我身后。

“哼!”那朱公子恼了。

我忙道:“嬷嬷,我老忙着吧,我找了书就走。”

我想起姚嬷嬷提过的一件事,“那些不像是管府伙计的……”我才一问,忽听得外头卧房方向传来嘈杂的人声,“快点儿!留心!留心这边儿,当心当心!”“少夫人!千秀,少夫人呢?快去请少夫人!”管清叫道,他向来沉稳,这么紧张匆忙的时候很少见。

老大夫又开了几副内服的汤药,也检查了身体其他部位,并未见其他大的创口,小的擦伤上了药也就成了,余下的就是注意休养了。

“哪里!子钧得知管兄伤了腿,心急如焚,特特地跑了来探望。”昌子钧笑得叫人见了浑身不舒服。

不愧是陪都,繁华而又大气,瓷、玉、铁、金银、琉璃各种材料制成的器皿,茶叶、丝绸、药材、香料不仅种类繁多,而且制作工艺的精致程度要比我曾经以为的古时候好了不知多少倍,我不禁惭愧自己曾经所知的狭隘。

“这个叫什么?那个,那个怎么用?”我也不管千兰会不会笑我孤陋寡闻,反正碰到不认识的就问,千兰八成也早习惯我这毛病了。

千兰接过我手里的一支碧钗道:“少夫人,这个叫银丝绾玉钗,这丝状的是纯银镶在玉上头的。这件的款式还可以,但手艺一般,咱们管记自家产的,要比这个精致些。”千兰说话向来保守老成,我估摸着管记的应该比这支强了不只一点两点。

我正想把这支银丝绾玉钗插进千兰的鬓边试试效果,前头抱着满怀各色小玩意儿的千秀叫道:“少夫人,你看,前头那儿写的是‘管记’,是咱们自家的铺子!”说着也不管我们就奔去了前头一家看起来着实不小的铺面。

我看她跑得飞快,估计唤也来不及,本想躲开管府的生意的,又一想倒也不必刻意,就轻摇了摇头示意千兰一块儿进去。

等进了这家铺子,更确定这条街我刚刚逛过的为数不少的铺子里,数这家规模最大,深色的木质托架占了屋里的三面墙,架上满满罗列有上千匹炫目耀眼的匹匹绫罗,唯有我右手一面墙上成排挂起的是成衣,即便如此,铺子也不显得拥挤,仍是宽敞明亮的。

此时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正笑得灿烂地陪在千秀身侧,指着一匹华丽的缎子给千秀口沫横飞地介绍,千秀摸着那匹缎子,眼睛发亮,看样子口水快流出来了。

伙计见我们进来,瞧出我已婚的打扮,忙着招呼:“小夫人是想选成衣还是丝缎?小店应有尽有,两位,可是一起?”

我自认没见过管府各处的掌柜和伙计,用眼神询问千兰可认得,千兰也摇头。我淡笑着,用手指了指前头的千秀,道:“我们都是一起来的,你去忙,我们先自己看着,有看上的,自会唤你过来。”

“成!成,那您几位先看着,有上眼的就叫我。”伙计笑眯着眼儿哈了下腰,退到一边儿去陪着却不再说话。

我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铺子右侧方有一间与外间铺面相通的房间,是一个待客的厅堂,摆设得颇为典雅,有个男人坐在椅上品茶,一个女子拿着一匹红绫正在身上比对,她自己也是一身红纱衣,很是惹眼,一旁陪着的两人,看打扮一个是掌柜,一个是伙计,掌柜的陪着笑脸说着好话,伙计一刻不停地给红衣女子捧来新的布匹,却见那女子不停地摇头,只得马上利落地去换另一匹来。

不知是哪里的贵客,我也没怎么在意,径自去看布料。悠闲地沿着右侧墙壁一路逛下去,都是上好的成衣,面料好,做工好,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我一直以来的衣衫应该都是出自此间师傅的巧手。

我看到左侧的时候,眼尾扫到一匹极是亮眼的橘色的――看纹理是绫,伙计眼尖地忙走到我跟前道:“夫人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管记织染坊今春新近出坊的掩月绫,贵夫人们可有不少看上的,这可是新进又从染坊那边补过来的货,您要是晚来一天,恐怕都赶不上这最后一匹了!”小伙计嘴上利落,手上动作更是麻利地用特制的玉石钩子把高处的那匹绫挪到手边,托到我的身前。

我摸着眼前的这匹绫,它的颜色的饱和程度是让人惊艳的,“你说它叫掩月绫?”我来了这里几个月,也只能简单从纹理上分辨出哪个是绡,哪个是绫而已,别的讲究可就不知道了。

“是,是叫掩月绫。”伙计忙答道。

“这名字是因何而来?”我很好奇,这么好听的名字,总有些来历的吧?

“这个……”伙计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傻了一下,才道:“这个,大抵是因为这绫的颜色比月亮的颜色还要明亮吧!”伙计不很肯定的语气。

“哦?”我顺嘴应着,觉得这名字的来头有点儿怪。

“大抵,好像,是,”伙计骚着头道。

此时千秀也凑过来听,见我不再说话,她也指着一匹离她最近的罗道:“那――这个呢?”

“啊?”伙计有点儿弄不清楚千秀在问什么的样子,方才的机灵劲儿不知跑哪去了。

“我是说,这个叫什么?”向来有些毛躁的千秀出奇有耐性地重复了一遍。

“呃,这个,这个是五曲罗。”

“五曲罗?又是为什么叫五曲罗?”

“五曲罗,五曲罗,这个五曲罗……”伙计不停地搔着脑袋瓜子,估计憋得快内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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