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一定气得不轻,因为他突然动起手来,捏住我的脸狠狠地说:“林艾,你真是太嚣张了!”他力道控制得很好,手法很特别,我怎么甩头都甩不掉,不由得怒气勃发:“宋令韦,你发什么神经!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就好了,动手动脚,在我面前逞英雄好汉吗?”我听见他拼命抑制呼吸的声音。他半夜三更特意跑过来等我,我都没给他好脸色,也难怪他一身的火气。

我不屑地说:“我要你钱干吗?我自己有。你留着应急吧。”他手上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流水一样,说不上穷还是富。有钱的时候,跟人跑去澳门赌博的时候也有,没钱的时候窝在地下室吃方便面的日子也过过。他说:“你就不能换个好一点的环境?干吗跟钱过不去,有病是不是?!”我不语,他再怎么样,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想着我。他说:“我挂了!正催呢。”只剩下一阵“嘟嘟嘟”的响声。林家就剩我跟他了,算是相依为命。他有他的过法,我有我的选择。

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说:“当心你自己吧。”然后推开人群,劈山开路闯进汹涌的人群。走到二楼,人流明显少了。我甩开他的手,说:“先去看空调吧。”满手心都是汗,黏糊糊的,亏他也牵得住。我觉得浑身燥热,暖气太强了,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他也解了西服的扣子,还扯了扯领口上的领结。我看了一眼,说:“哎,这衣服不是我们家的吗?穿得挺好看的,跟一明星似的。”

我喘着气再后退,满头大汗。一开始他们或许真想羞辱我一顿就算了,可是现在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们似乎被我激起了凶性。我有些着急,见势不对,立即转身,拼命往前跑。可是没跑两步,才发现前面是一堵墙。我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握成拳,紧紧盯着他们的动作。那人任由我做困兽之斗,忽然说话了:“看你这样,倒是有几下子。你们两个注意点,别让她跑了。”我一听他这话,真是急了,斜地里不顾一切朝一个人撞去,想冲破包围。

他很快就回来了,递给我一小玻璃瓶,上面还插着滴管。切,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吧!我瞟了他一眼,满头大汗,拼命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显然赶得很急。既然拿来了,不用白不用,接在手里,对着生锈的接口,几乎滴了半瓶下去。他半蹲在一边看着,阻止我:“好了好了,可以了。”说着站起来,扳着扶手来回摇了几下,看样子顺畅多了。我将瓶子递还给他,那瓶子特别精致,瓶身上的标码不是机打的,而是用黑色钢笔写上去的。他笑说:“就搁你们这吧,下次兴许还用得着。”乐乐接在手里笑嘻嘻地说:“这个瓶子漂亮,比外面卖得强多了。对了,上面插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我全忘了。”我说叫胶头滴管,她才连声说想起来了,初中玩过这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他犹不死心,死皮赖脸地跟在我后头,我挂衣服他就帮忙递衣架,我叠衬衫他就跑前跑后拿叠衣纸和叠衣板。珠珠和乐乐竟然还提醒他衣钩挂在左手的墙壁上,就连店长也没出声。我真是要疯了,大声说:“操曹,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想干什么,就想跟你说说话。”我冷笑:“现在不是说了吗?还不快走!你狗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拉着拖车将一箱一箱的货入库,先在电脑上扫描登记,然后叠在库房的架子上。插上蒸汽熨斗,费力地熨掉衬衫上的折痕。店长进来开保险箱拿钱。我趁机问:“店长,如果我卖出衣服,是不是也可以拿提成?”她一边数钱一边说:“照道理说应该是这样的。”不过实际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因为我不是销售人员,工资上做不了账。我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店长,我如果卖出了大件,我们分成怎么样?”员工的工资都是店长做的账。

正准备自认倒霉投下十块钱的时候,刚才那位大哥“当”的一声投下一枚硬币,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姑娘,下次可别忘了带卡。”我连连道谢,差点要鞠躬了。这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呀!

林彬满脸挫败地看着我们,一脸火气。我赶紧说:“林彬,你先别给我发火。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招惹上人家了?”不会已经吃干抹净,想一走了之吧?人家姑娘看起来就像是好人家的女孩。我只能做这个推想了,要不然人家一脸皮生嫩的姑娘家,死死地纠住你不放?他迁怒于我:“我哪知道怎么招惹上她的呀!莫名其妙一路跟着我,也不怕我把她卖了!”我见那姑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大信任地看着林彬。

这下怎么办?我犯愁的是吃饭住宿问题。我抬起眼问:“你们吃晚饭了没?晚上住哪儿?”他沉着脸说:“到哪去吃?后面跟着一瘟神!”这小子,说话也忒难听了,人家一姑娘家受得住吗?我立即拉着那姑娘的手说:“姑娘,你别听他瞎说。林彬他那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抬起脸,满脸的感激,冲我勉强笑了笑。嘿!总算不是一摆着的芭比娃娃了。

我怕她误会,立即自我介绍:“我是林彬他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她声若细线,连说了两遍我才隐隐约约听到“欧阳”两个字。我只好转头问林彬:“她姓欧阳?”林彬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她!”我骂:“你还敢说!不认识人家会找上你?你到底做什么缺德事了?让人家一路追到北京来!”他死命瞪我,二话不说,甩头就想往外走。想跑?把这么个大包袱扔给我?真有你的!我扯着喉咙威胁:“林彬,你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