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徐太太说话了,“我们静华是好心希望同学们都可以跟上新时代,中西女中是上海滩最著名的女子教会学校,看到有同学对于基督教不理解,就上前劝说同学一起信仰上帝信仰真善美,可惜她的同学竟然还不领情,甚至还辱骂她!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了。我就跟我们静华说,以后就不要充什么好人,团结同学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一个同学都值得这样真心相待的。哎,杨校长,您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个问题,免得某些学生成了坏榜样,让中西女中的名誉蒙羞。”

其实张嘉保对于自己这个妹子的态度,跟对着女儿也没两样的,两个人差了足足十六岁,几乎就是两辈人了。张嘉保没有受过西式教育,虽然在大上海的十里洋场里做生意讨生活,但是为人很多方面却是再传统不过的了。原本就不赞成妹子来上海念书的他,听了要被“请家长”了,忍不住的狠狠地瞪了张嘉玢一眼。

“我哥哥不仅对我好,对认下的干妹子也很好呢,他可有责任感了。他十年前认下的妹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他前天还特地赶回去青城,要给她送嫁添妆呢!流云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她可不一般了,都说她是青城第一美女呢,是个美貌和智慧兼具的人呢。”

对于大哥的态度张嘉森一直是知道的,不过他做事决定惯了,只是径自说着自己的意思。

“谁说不是呢?有女儿的人家谁不眼巴巴的看着这样既有家世又自己本身有才学的。那陈家是真的有钱,那可是‘四只大象’其中一只啊,听说还给革命的那个叫谁的捐了不知多少的银钱呢,听说如今在政府里也是个大红人了!用老法说,那就是红顶商人啊。”张太太还是有些愤愤,对这张幼仪道,“哎,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迟了,你就好好的在家做个闺秀不好吗,姆妈就你一个嫡亲的女儿,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我一定会再给你挑个好的,但是你也得争气啊。女红管家这些都不学,天天去学那些西洋话,像什么样子啊?我看啊过了九月你也不要去什么上海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古话总是有道理的。念书念那么多,有几个婆婆会欢喜那样满口咬文嚼字还要飞几个西洋话的媳妇儿的?”

张嘉森还在矛盾,张幼仪却过来找他了,“二哥,你一定是在烦恼怎么去和徐家说吧?这门亲事既然是为了我退的,我自然要承担后果。你只管遣人去和徐家说,你妹妹我读了几年西学竟然就不服家里管教了,死活闹着要继续念书不肯回家嫁人,说话气派都不像个闺阁小姐,你对于送我去西学的事情也是悔不当初的。你看我那气性已经不堪许配嫡孙独子了,你于是为了不要真的对不起他徐家,就只好对徐家惭愧不已的据实以告了。”

张幼仪嘟着嘴,“二哥你担保外头的那些人都跟你这样有欣赏品味?若不真心的喜欢我的我才不稀罕人家来勉强我,二哥你一定要记住哦。是不是才子对于我过得开不开心一点都不重要,我想二哥也不是个为了笼络一个人才而要嫁自己亲妹妹的人。”

坐在上位的贵妇,也就是张幼仪的母亲一脸不满的瞪了一眼幼仪,没什么好声气的说道,“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应该这样随意的叫一个男人的名字。这几年在外头念书果然是人都念野掉了,连女子应该有的羞涩和回避都已经不懂了,”说着就转向了张润之,“老爷,你早就该让玢玢回家准备准备待嫁了,如今还有好些规矩没有学呢,若是以后嫁了人闹了笑话,那么玢玢以后在婆家企不是要被看轻了?这个年纪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准备待嫁,不懂得怎么做好一个当

张幼仪的人生就是一场杯具加餐具加无止境的圣母!当然,现在里面早换了魂的张幼仪当然不会让命运再一次的奏起《圣母交响曲》,她可是长在红旗下被老爹老妈泡在蜂蜜罐子里宠溺下长大的,恩,有木有听说过,八零后就是自私冷血的一代?木有听过?那咱会教你好好的见识一下的。她这个“张幼仪”,爱自己尚且来不及,可分不出心神来爱大情圣!还是个自命不凡又自以为是的情圣!

待到跟青年离婚后,她其实一直有很多人追求。在德国时候的几个外国小伙,回国后的像罗隆基新中国成立后任职民盟中央副主席、政务院委员、森林工业部部长、政协全国委员会常委、全国人大常委这样优秀的青年,她都没有敢于考虑过。她那个时候想,一个好女人,应该要从一而终,就算青年已经把自己休掉了。

张嘉玢一转身却意外的看到了后面进来一辆绿色的军车,车上探出来打招呼的明显就是方家哥哥方少陵啊,两边警卫都齐齐的向着少帅敬礼致意,张嘉玢疑惑着这个时候突然回家的方少陵,难道是因为舍不下采青姑娘,这才去了部队一会儿,就又要甜甜蜜蜜的赶回家了?不过,看着一脸肃穆的方少陵,什么打趣儿的话都得憋回去。

“方先生。”

车子慢慢的放下了度,正好停在了张嘉玢的边上,“上车。”

张嘉玢望望大门里头,那个表情仿佛就是在说也没多少路了,咱走走就到了,没必要搭这个顺风车了,当然,礼貌的微笑还是有必要的。

方少陵也不多话,不再劝说上车,只向门卫做了个简单放行的手势,又重新坐正了身子,也不多管张嘉玢,自己坐了车一溜儿风的进去了。

待到张嘉玢终于一步一步的进了洋房的主楼,才在心里悲鸣——早知道刚才就不装x了直接就坐上了方家哥哥的车子进来就好了啊,害啥羞啊真是!看着也不远,哪里知道入门看到的小洋房是被栅栏拦起来的,自己绕了好大一圈,包括一个运动用的小操场,经过近十分钟的走路加小跑,才终于进来了房子。

方心怡蹦跳着到门口迎接,拉了张嘉玢的手就引着向沙走去,沙上正坐着吃着茶点的徐静华。

“嘉玢,你今天过来的好晚啊,你看静华多么有诚意,人家可坐了都有一刻钟了。”方心怡忍不住的就要抱怨嘉玢同学的姗姗来迟,“不过我原谅你啦,你可要帮我击退那只狐狸精,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一旁坐着的徐静华磋了一口,挑了下眉,“别老是张口闭口狐狸精的,真是没见识。我昨天特地去问了我妈妈,她说对付狐狸精啊哪里能像你这样明摆着找晦气的呢?那是下下之策,最笨的办法。你啊这一看就是被狐狸精斗倒的命!”

方心怡听了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不愿意帮我就不要乱说话,反正嘉玢是一定会帮我的!”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向了张嘉玢。

张嘉玢坐到了沙上,接过方心怡殷勤的递上的一杯花茶,疑惑的问,“按理说,你哥哥的,恩,女性朋友,其实也不碍到你什么,你始终都是这方府的大小姐,谁都改变不了的,你这么排挤她、看高她干嘛啊?以后待你有了嫂子若是也是这么个样子,你哥哥可是会真不高兴的。”那个啥,恋兄也是要有分寸的吧?

“就是说啊,这随便带回家的这种,连你的嫂子也不能算的,最多顶了天儿的也就是个姨太太,你还怕她能翻了天了不成?这么紧张兮兮的。”徐静华也搭着腔,十分不屑的说道。

其实方心怡会一直这么讨厌桑采青,其实起因也简单。方家大少爷第一天把桑采青接到上海后,也不说这是新纳的姨太太,只介绍说是“自己很欣赏的朋友”,带来上海长见识的。不过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也就当事人自己清楚。方家的下人们都基本猜测这采青姑娘估计就是少爷的“小情儿”啊。方老爷对此倒是也无所谓,自己的儿子一向很懂得分寸,就算是个妾室先养着也无所谓,少陵本就已经二十一了,早该是娶妻的时候了,只是这孩子一向主意大,一直不肯娶个媳妇儿回家,也不同意自己和老伴帮他去相看,非要自己做主人生大事。如今他依旧是不肯娶妻,但是收用个房里人也好,若是再能蹦出个孙子孙女什么的,就更好了。嫡庶什么的,在面对儿子迟迟不肯娶亲的时候,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原本看起来是从头到尾都和方心怡小姑娘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一直和沈家小姐沈流云有书信往来的方心怡,对于桑采青一向就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听说她近些年勾引完了沈家少爷沈流年又来勾引初到青城的哥哥方少陵,并且如今如此不要脸的以“世交家的女儿来上海做客”为由住到了自己家里。方心怡一向知道这个桑采青在沈家做奴婢的时候基本和小姐没两样,学着琴棋书画、算盘生意什么的,却在如今才知道这桑采青竟然是好手段如今竟然哄了沈家老爷被认作了女儿。

“你说你和沈家小姐一直有书信往来?”张嘉玢忍不住的疑惑了,到底是剧情哪里出了问题,照理方家去打仗了后就没有再回过青城,方心怡也不可能认识沈流云的啊。

“是啊。其实我懂事后,就一直跟着爹爹东征西战的,爹爹和哥哥到处打仗,我和娘就在后方等他们。哥哥觉得我缺少些交际的朋友,老是跟着他们外面跑也怕我一个姑娘家变野掉了,就教人送我去了青城沈家住了一段时间。沈家姐姐人很好的,可是却一直被人误会清高,还被人拿来跟个奴才生的比,真真是教人生气!主子教训奴才也被人说嘴,桑采青这个奴婢真是好大的能耐!不过也确实是她能耐,如今她可不再是奴婢了,竟不知道怎么的也算得上是沈家的半个小姐了。”方心怡回忆了一下,又说,“我哪里知道我哥竟也是个重色轻妹的,都跟他说了桑采青不是好人,他一去青城却就迷上了她,非要带来上海不止,还听说要明媒正娶了那桑采青呢。我不过就说了句‘奔者为妾’,就被哥哥数落了好一顿。”

“你哥哥和沈家小姐差不多大,两家感情又这么好,就没有指腹为婚弄个婚约什么的?”张嘉玢试探的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方心怡诧异了下,“怎么可能呢,流云姐姐虽说跟我和哥哥小的时候感情都很好,但是一直都只是兄妹之情啊,我哥的还流云姐姐的娘亲做干妈呢,我哥待流云姐姐可是跟亲妹子我基本没啥两样的,你看他这次不就是放心不下沈家的那位不靠谱的少爷,才亲自去青城为流云姐姐送嫁去的。”

突然之间,张嘉玢觉得自己的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一切的关键,估计就在这个“方少陵”身上了。这个方少陵,到底是穿的呢,还是穿的呢?直觉让张嘉玢觉得,要离方少陵这个“不确定因素”远一点,再远一点。

“对了心怡,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哥哥回来了,你不用害怕一个人对着那位采青姑娘了。”

方心怡眼皮都有些懒得抬的道,“我哥他这人偏心的很,有他在这里我还要担心他偏帮狐狸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