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休息厅,与世隔绝的安静,心仿佛再次变成海沉溺其中。她褪去了原先的裙装,换上了拼接式的长袖衬衫,浅蓝色的毛呢短裙,美丽的天然黑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肩,显得很嫩。她本来年龄就不大,刚刚二十一岁,可是偏偏总被人认成高中生。

华昀琤一个人孤零零淋着雨走到了门口,她并不排斥这种被雨水透心凉的感觉。当看到门口屹立的那位撑伞男子时,美眸放大脚步愕然顿住。

男子望着那儿娇小如麻雀般的身影,哭笑不得地撑着伞大步往她哪儿走去。

华昀琤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被雨水渗透的感觉便没有了,男性身上独有的麝香袭来充斥着她的呼吸。“小笨蛋,帮我拿一下伞!”

就在她握住伞柄的时候,身上突然覆盖了一层温暖。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理所当然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雾气将他刚毅的轮廓勾勒,冰绿色鹰隼般深邃的瞳孔聚焦在自己全身。他帮自己整理了下领口,低喃:“淋雨的这种习惯最好改掉,害得大爷我亲自跑过来接你!”

话虽这么说,实则他是早料到这个丫头会淋雨回来,不放心特地跑来。其次,是因为她首次登台抛头露面,肯定会引起那些仇家的注意。现在除了他,没人会舍身保护这个丫头了。原先他是不同意她做这么冒险的行为,但他会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她的身高只及自己的胸口,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打湿黏腻在皮肤上。透过雾气散发出独有的沁人冷香与他身上的麝香交织在一起,独有怦然心跳的感觉。她的身后亦是大片蓝花楹开的场景,绿叶与零碎花瓣的交错结合完全衬托出她超脱尘俗的美。

他强压着控制住内心的悸动,眼神不以为然地朝外移去。

不料,这丫头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清泉般的瞳孔泛起了微丝涟漪,望着他的脸楚楚动人地问道:“湙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心跟着话尾突然颤了一下,这“湙哥哥”三个字听得他有些春暖花开,更多的是惊愕。可是,这跟自己生病有什么关系?他意识到,有些不好的预感发生……

果不其然,她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却像把利箭‘砰’地一下直戳胸口:“你一定是昨晚上梦游自己变成了条哈巴狗,然后堵在墙角洞狩猎!然而你今天却跑到主人跟前,讨好我来了,你难道不感觉这有点太符合逻辑吗?很明显,你一定是前天受到了莫名的刺激!”

“甚玩意?”他还蒙在鼓里,感觉它说得莫名其妙的。什么哈巴狗的,突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一点简直气得他直冒灰,霎时手不经意松了一下,伞立刻飞到了十万八千里。

他眼角神经猛抽,“敢情你是拐着弯地在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乐呵呵贼笑地望着自己,帅气地打了个响指:“宾果,答对!”

宋湙瞬间泪奔,他就想这丫头什么时候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妄他还期盼着自己真的生病该多好啊!这看似水灵的小家伙,损人不带脏字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就拿刚才的话来说,不但在说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还隐含地把自己比喻成狗,墙角洞实则就是老鼠洞,拐着弯地骂自己是笨蛋。

还有,她提到了昨晚的梦。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事件起因应该发生在前天或者昨天。就是他那时看到一妹子看到路边的野狗不敢接近,于是他就打算找死的装逼一番,上前踹了那只狗一下,结果非但凶狗追了他八条街,还咬坏了他半只袜子……

这种囧事,他今生都不想再提,终于明白神马叫做装逼遭雷劈!华昀琤典型就是清纯如水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狡黠深不可测的心。

她轻笑如阵阵银铃,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所以说,暖男这种的角色你还是不要扮演的好!”他嘴角猛抽,这丫头竟然还特意调皮地踮起脚尖在自己耳边‘汪汪’叫了两声。

他哭笑不得地反手嵌住了她那两只张牙舞爪的小手,挑眉望着她爽快回答:“算了,那都干脆淋雨回去吧!实在不行,你就把我的外套当做雨伞好了,别感冒就行!”

华昀琤笑着点头,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划破音乐厅堂,唇边的笑瞬间凝固。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耳边传来的就是不断地警鸣声,然后看到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停在了门口,几名警察和挑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朝着音乐厅内赶去。

宋湙紧急叫了一句:“走,去看看!”

“好!”

当赶到音乐厅的时候,警方人员已把案发现场拦截。透过人群缝隙的光线,倏然地上一具支离破碎的干涸尸体撞入眼帘。看状死者应该是名女子,只可惜头发和衣服全部被焚化。尸体浑身黢黑,两只手已经焦化了一半。脸部狰狞,口部凹洞彰显得极大,典型挣扎惨死的症状。

周遭有凄惨的哭声搅乱了听觉,华昀琤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警方人员正拼命拦截着一位外地妇女。那定是死者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悲壮的场面不经意想到了她小时候那种永远失去至亲的痛。喉头不由自主地哽咽,鼻尖不经意酸涩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她……

场面混乱事关重大,警方已封锁了消息。据相关人士提供,案发者是在演出时突然发生烈火焚身的事故。当医护人员准备把尸体搬运处理的时候,地上还有残留着几滴干涸发黑的血液。华昀琤强忍住内心的惊慌,眼神不经意间瞄到地上的碎布料突然锁住。黑色?难道是那个请求跟自己对调出场顺序的女子……

如果说没有发生对调顺序的话,那么显而易见,死的人将会是她!华昀琤猛然睁大瞳孔,不断捂着胸口呼吸,危险预兆在心中跳跃,越来越重。死亡利爪,竟来得这么快?

宋湙用余光警惕地洞悉着周围人的神色,留心观察有没有可疑人物还在现场。显然凶手只知道华昀琤的出场顺序却没见过她的真容。也有可能,凶手是事先预备好的,却没算准她们会对调。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偶然,如果这次不成功下次绝不会这么幸运。

他特意走进了现场,空气中隐约浮动着奇怪的腥臭味。他蹙眉忽然意识到什么,暗声说了一句:“三丁基膦,可燃性液体。”

这种化学物质具有强还原性,遇高热、明火或氧化剂接触,有引起爆炸的危险,暴露在空气中能自燃。分解产物为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氧化磷。那么,凶手究竟是从哪里下手的呢?他暂且不想思考这么多问题,这些留给警方处理就好。他现在只想保护昀琤的完全,凶手很有可能还在附近。

“昀琤,快走吧,千万别被牵连进去!”他揽过华昀琤的肩膀,欲图带她离开。不料却被她挣脱,不知道她视线望着哪里看突然停住,冒出了一句:“奇怪,那架钢琴的琴键角度有偏移,难道说牵动钢琴里面包着绒毡的小木槌和钢丝弦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宋湙惊呼,华昀琤便朝着那台钢琴走了过去。作为知己,他向来尊重她。知道她对于音乐有着天生的敏感,哪怕有一点点的变动她都可以感觉到,不管是歌曲还是乐器。他双手插进裤兜,也只好放任她去观察推测了。

这是黑色的斯坦威d-274三角钢琴,音板采用云杉实木,专用的演奏钢琴。由于是案发现场,她不敢大张旗鼓地检查。但是趁着周边嘈杂混乱,她可以稍许弹奏一番。葱白玉指敲动琴键,直到钢琴音域范围d7突然停顿,果然音调有问题。

“死者职业是名钢琴师,就在她弹到音不对的时候,停留片刻便发生了爆炸。很显然凶手并没有事先准备好,他在等待时机。可是据我所知死者人缘很好,并没有跟别人发生过什么争执。三丁基膦并没有残留在钢琴上,而且检测了所有人并没有挥发效应。还有一点断定的是,化学产物藏在琴谱上!”

耳边传来了沉稳冷冽的声音,如酒般醇厚意味深长。华昀琤恍然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位器宇不凡,长相极为出众的男人。穹苍黑的西装革履很容易突显出他的身份高贵,华昀琤意识到他犀利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深远、有些浅淡的熟悉……

他的瞳孔呈现稀有的深灰银色,透过水晶灯光的折射映出了宇宙银河的星彩。像是有魔力的无底漩涡,让人会情不自禁的沉沦。男人身材异常挺拔健硕,起码有一米八六以上的样子。这种异样的压迫感,让她心底发慌。

意识到他的突然靠近,心咯噔一下刚想逃脱,却被他抓住了手腕。她心颤这异常强大的力道,竟和宋湙有些不分上下。接着,男人慢条斯理地拿起了琴谱,随意翻看了几下,沉声低喃音线如冰:“对于这行我并不精通,我想华小姐应该很清楚。”

华昀琤愣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琴谱。男人顺其自然松开了她的手腕,柔嫩雪肤上浮现了浅薄的红印。她拧眉捏了下琴谱,抬起头轻声对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男人唇畔扬起了冰冷的弧度,深不可测。“方才华小姐的演出极为出彩,说实话,我阅历无数,令我震惊佩服的人物,你却是第一个。而且,十分敏感地在这么远的距离注意到了钢的细节问题。洞察力不一般,而且你异于常人的警惕性像是经历过很深的故事,不由得让我有些好奇。”

就在这女孩刚登上舞台的一瞬间,他承认自己的眼球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她美得不像是凡间之物,气质超凡脱俗。精致婉约的五官映着灯光透露着浅淡的仙气,清澈的眼神隐喻着无限读不透的忧伤,可是目光却是那样澄净无邪,仿佛对着某些美好事物的憧憬,那一瞬间直射心底。

在这里演出的人物,不是带着严肃庄严的神情就是佯装自信的笑靥。她却唯独与这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不由得勾起他的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孩,不知道唱出的歌声是怎样的渗透人心。可是就在她刚开口的瞬间,那种久违宁静悠远的怀念感,他沉陷了。暂且不说高超的演唱技术,唯独那种可以让人想起过去美好的温暖感觉,还有一些酸涩难以预言的痛楚,仿佛把人代入更深一层的梦境,让他看到了许多往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能够让他感受到那样的意境,实属难得。他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凡事只享受最好。平常音色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来到这个级别并不高的音乐会,只是因为这里的钢琴师跟他颇有渊源,却没想到发生那样的事。当他留意的时候,却没想到离开的那个女孩竟然回来了,而且观察到了那台钢琴……

华昀琤翻阅了一下琴谱,当随意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顿住:“少了一个音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回忆像是胶卷不断倒退……。

“琤琤,无论琴谱中少了某断乐章或者音符,你都需要培养一种特殊的复原能力。”这个是回忆中父亲严厉却慈祥的声音。

“我家囡囡出生在十二月七日,那么爸爸就专门为你创作一个特殊音符,然后让你自己去分辨,这算是你的专属记号哦。”囡囡通常是上海人用来称呼自己女儿的,那个生她的地方。然而,那个音符,父亲通过自己的生辰取了个动听的名字:七分音符。

世界上并不存在七分音符,所以她取代了家人心中最宝贵的地位。总结而言,音符的符尾越多,音符的时值越短。这其中的奥秘,她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可总觉得有什么在暗示自己。难道父亲他,知道些什么?

琴谱,既然三丁基膦隐藏在琴谱中,也就是说凶手的目标不但有她还有琴谱?想到这点,手中的琴谱突然从手中滑落……

回过神来,男人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的琴谱,剑眉蹙起冷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华昀琤脸色苍白,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离开了……。”

刚转身,男人突然叫住自己:“华昀琤!”

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耳边荡漾来了低沉的声音,却永远烙在了心里。“这琴谱,是根据音乐世家新掌舵人华振进行撰写的……”

心,徒然间“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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