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半天也没见到黄家大女,看来这黄家家风确实不错,刚有议亲的动向就拘起闺女了。连他在外面晃悠这么长时间,也没说借故出来看一眼什么的,这样古板他真心满意。现在他不怕娶到死脑筋的媳妇,就怕她不够认死理,虽说要是轻浮的他也有招调理,可是真生不起那气,再出一把那事他可没把握能控制住自己,到时候可真要出大事了。

但荣老爷子和他们看的不一样,他们净看女人身条儿骚不骚,给两句香嗑发两句毒誓就都蒙圈了。真要是好女子,丈夫才死不到一年就能开门迎进个男人?!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咱们明媒正娶改嫁得了,至于这么鸡鸣狗盗男盗女娼的么。

荣大婶听王家的说黄家有些松口,虽没给个准信可也高兴的不行,她守个肉铺唯独练了手炖肉的好手艺,隔三差五的端着满满一海碗五花肉到黄家串门。她总想着多给豆芽儿补补啊,这小身板在黄家可刻薄坏了,眼看着是自家人了真是心疼啊。

倒是爹娘,真的是为这个家为儿女呕心沥血的,从没为自己盘算过一分,这样无私的爱她也愿意多付出一些。

李菊花转身撅腚去掏她那已经褪成旧色的陪嫁箱子,小心翼翼的捧出里面一个小木匣子,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零散银子和一些大子儿全倒了出来。

最初娶那个贱、货娘总觉得对不起他,前两年也憋着劲一定得再寻个自己满意的,可出门在外这些年,对女人的心思淡了不少,也慢慢体会到了父母的心酸不易。只几年不见而已,爹娘已经两鬓染霜了,老二一直省心孝顺,家里活计又稳定,也就跟他操心上火呗。

不提他们家之前那桩烂眼睛的事儿,单是头一月菜市口满门抄斩的刘将军一家,好家伙三四百口人,荣家那大小子带着十几个刽子手,‘唰唰’跟切菜似的把人头砍的满地骨碌。

虽只是一瞬的接触,又撞得她有些晕乎,可手下那湿腻又结实有力的炙热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豆苗儿哪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说过就罢的性子,可母亲也说她不是,荣大婶也没由来的不待见她,让她更觉得委曲。

“来碗甜的。”

等再醒来时,那小女子已经被人装进了猪笼,正准备投进冰冷的丽潭里。而行刑得人,正是荣大!她最后的印象,就是荣大阴沉不见表情的面容,和狠戾让人寒进骨子里的眼神。就见他轻松举起猪笼,毫不犹豫的将它掷进了深不见底的丽潭之中。而慌张的小女子也只来得急瞟见岸上那一抹血红,心底却知道那就是她的情哥哥,却不知是死是活。

豆芽儿长的好,有手艺人也孝顺还勤劳善良,一条街没成亲的小子哪有几个心里不惦记的。可荣二不行,荣家俩小子说的都是娃娃亲,荣老大是个鳏夫,死了媳妇因为种种原因至今没有续弦,荣二十八刚过正是议婚的时候。前阵子女方也来和他们家接洽了,听说日子都定了,荣家婶子这几天正风风火火的准备聘礼呢。

俩人边往出走,豆芽儿还隐约听见小月在说:“你家的鸡是不是吃不饱啊,看这蛋下的,没比鹌鹑蛋大多少。”

等到豆芽儿虑好豆汁儿,锅也烧开了的时候,黄家夫妇也挽着袖子进来了。一见满屋热气蒸腾,就知道准又是大丫头提早起来干活了,不由心疼的埋怨道:“都说叫你多睡一会儿了,怎么又一早爬起来了。”

“你妹妹到荣家有信心把日子过好,你在那深宅大院里却没把握能时刻保住小命儿。特别你现在还到主子跟前儿了,老话儿说伴君如伴虎啊,说不定哪天翻脸就要人命了。

你当哥哥的回家不也是给弟妹们仗腰么,我们都老了,芽儿他们嫁出去娘家没有说话硬气的人,到婆家不也是挺不起腰么。”

大孙子,爷爷的命根子,黄老爷子就是够不偏心的了,换哪家都是宁愿卖了双胞胎也不会卖大孙子的。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权衡过后,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最起码两个孩子都有好的归宿了。

黄姜语重心长,却无可奈何的说:“大小子,你得领你妹妹这个情儿啊!”

豆皮儿哭了。自从进了那深宅起他就告诉自己不要哭的,可面对家人,他又一次软弱了。他想家,他真想家,他想在家跟爹娘撒娇的时候,想随意教训弟妹的时候,想在家睡懒觉的时候,想在家想吃面条就吃面条想喝粥就喝粥的时候,他甚至想念家里那个想蹲多久都可以的简陋茅厕。

他在心里对妹妹说了声抱歉,也下定决心一定会对妹妹更好,就算妹妹嫁去家世更好的荣家,但若是受了委曲,他也一定会硬气的给她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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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皮儿说回去问问赎身银子的事,但大户人家不缺银子,只能编瞎话糊弄,动之以情,那样的大户人家都图个好名声。

黄老爷子大手一挥,就说自己得了重病,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孙子能回家陪伴。可现在人都迷信,怕犯忌讳,李菊花非说得重病的是她,反正她这辈子一直半死不活的,这也是小辈对长辈的另一种孝心。

豆皮儿有些小聪明,又在深宅大院混了这么些年,肚子里有个小算盘。回去也没直杵杵的去说这事,而是趁少爷给老爷献殷勤。。不是,是尽孝的时候哽咽出声,显示歌颂了下老爷的慈爱和少爷的孝顺,后才引出这次回家见到思儿久病的母亲。

虽然也想侍奉于母亲病榻之前,可又舍不下对他恩重如山的主子,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看到少爷和老爷天伦之乐,不禁黯然。

豆皮儿这帽子带的高啊,不过小小的一个卖身奴赎身,竟然叫他举到忠孝的高度上去了。你说你是让他走还是让他留,留下了,成全了他的忠了,虽然身边有个忠仆,却是不孝之徒。

越是阴私的人越讲究个面上的良善,特别是这种深宅大院又有身份的人家,在外面大把撒钱就为了博个好名声。豆皮儿的主子不过是个庶子,要不是这次阴错阳差,现在指不定在哪个旮旯自生自灭呢。

就算现在能在当家人面前露个脸,可看的也是那个被救人的面子,豆皮儿的这个主子真正还是入不了大老爷的心的。娘无宠,庶子,无才无貌,心机还不够,要不是走了狗屎运了,大老爷早都忘了还有这么号人了。

而他本身也是装严谨装慈悲惯了的人,一个不重视庶子身边的小厮,他自然不介意发发善心,散播一下他的仁德,他可不会考虑庶子会不会因此断了左膀右臂。

可豆皮儿的主子心中有数啊,本来就是刚出头,四处都有人暗暗打压,书安(豆皮儿进府后改叫的)跟他几年是最放心最可用的人了。但老子发话了,他哪敢阳奉阴违啊,只好威逼利诱豆皮儿,最好他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到时就可以说此仆忠心不舍离主,反正书安自己同意,大老爷又不会再管这种小事。

先是说了下前程,可豆皮儿说金山银山也不如能在父母跟前尽孝,锦衣玉食也不如家中一碗稀饭,又扯了一大篇子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什么的。

豆皮儿主子没招只好许了姨娘身边儿的一个丫头给他,这丫头是姨娘从小培养起来的,就指着她的婚事拉拢势力呢。本来相中了大管事的小儿子,可现在他身边儿急缺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听这豆皮儿更不干了,管她天仙还是什么的,再娶个丫头那真是世世代代都不能翻身的奴隶命了。数落了自己一筐缺点,最后又着重说了下,自己回去伺候高堂又是吃糠咽菜,虽说此女也是丫鬟,但从小也是姨娘娇惯着的,怕是受不了柴米油盐的琐碎罪啊。

感情,他还以为临走送他一媳妇儿呐!豆皮儿的主子好悬没一口老血喷他一脸,想啥美事呢。

看他真是拿定主意要走,豆皮儿的主子心中大怒,也不给赏也不给话就这么冷下他了。

一般像豆皮儿这样在自家主子跟前得宠的奴仆,如果要放出去或者赎身都是有些赏赐或者免去赎身银的。一来主仆一场要博个善名,二来也是施个无伤大雅的恩德,主子总是希望奴才一辈子忠心感恩的。

大老爷当只说可以赎身,豆皮儿主子又不发话,下面办事的只好按程序走,当初豆皮儿卖身银是十三两,现在赎身却是要三十五两的。

按现在的物价,合成人民币那就是十万出头,十万买个正当年的壮劳力不多,这么多年虽然使唤可也发月例管吃住的。这也是规矩,就是怕有些人拿孩子倒个急用钱,当然你要还是孩子的话用不了这些,人家府上买人又不是为了赚差价,都是按年头和你本身的劳动价值算的,跟人市一个规矩。

黄家一听能赎身乐坏了,大户人家一般不爱放用熟的奴仆,豆皮儿当初一走又是几月他们还以为没什么希望了呢,没想到让他等到这么一个契机。

又知道豆皮儿主子心中不满,黄家就打算趁早给豆皮儿赎出来,免得拖久了再有什么变故。

可让这么个刚脱贫又没开始致富的穷家拿出三十五两银子,简直跟要命没啥两样。李菊花那钱漏子刚堵上没两年,小买卖又是薄利多销赚吆喝,一家又这么多嘴,存了十几两都得说还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再加上豆皮儿这次立功他主子奖赏的,加起来也还差了十几两,这在只能维持温饱的小老百姓手里可不是小数。黄家又没有得力的亲戚,邻里邻居的百八十文的也不借力,隔壁王家倒是伸了把手借了二两,可离三十五两还是相去甚远啊。

王家婶子给黄家人指了条明路,找荣家!若只是邻居,荣家肯定不会多借,但荣家打算和黄家做亲啊,光看豆芽儿的面子,荣家都肯定能借钱。

这亲还没结就去借银子,黄家人抹不下这个脸面,再说以后女儿真嫁过去哪还挺得起腰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