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米唐瑜从前的成绩一般都是4分10多秒,虽然危险,但好歹也及格了。这一次她仍旧是按照平时的速度,那几个时髦的女生一开始落后了她一大截,可一圈未完,那几个人已经把她甩出老远,她微微有点着急,提了口气准备追上去,谁知道刚追了没几步,心脏就一阵一阵的悸痛,痛到眼前发黑,全身虚软无力,大汗淋漓,她只好立刻停下来。

孙文晋单拉着唐瑜远远的走到另一畦葡萄架前,他负责剪葡萄,唐瑜负责接过他剪下来的葡萄放到脚边篮子里,两人配合默契,都没说话,不知怎地,她不说话他莫名的有点紧张,可也什么都不敢说。

孙文晋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噗嗤”笑出来,转过脸看着她,认真的说:“她啊,她搞这个农场纯粹是给自己人玩的,她不吃市场上买来的东西,农场里专门种果树蔬菜,养猪养鸭养鱼给她吃,不过她总是吃不完,吃不完就老四处送人,每年总打电话叫我和陈释去拿东西,这不做生日都做到农场里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孙文晋悄悄走过来,她抱着那只比她还高的狗,而他从她背后将她和史努比一起抱住,一片布娃娃的海洋中,她就这样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心中异常柔软,她想起史努比的那句台词:幸福是一只温暖的小狗。

她一愣,不由点头:“对。”

结果还是陈释开车先把孙文晋送回家,再开车和老婆回去,车在孙文晋房子下面停下来。

孙文晋给唐瑜安排了客房,她去洗澡的时候,孙文晋这儿没有女睡衣,只好给她找了自己的衣服递给她的时候,空间里那令人不安的尴尬仿佛在嗤嗤冒火,两人都没好意思说话。

唐瑜脸腾地红了,“我今天下午第一大节有课,我不吃了,呆会去学校食堂随便买点什么就行。”

孙文晋再回别墅的时候,家里灯都灭了,他在唐瑜的房门口踌躇了几下,最终还是转向了自己房间,他脱下外套拿在手里,推开门还未极开灯,突然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他怀里,扑鼻的是沐浴露的香味,唐瑜的胳膊像蛇一样攀上他的肩搂住他的脖子,她的唇吻上来,孙文晋一时有点反映不过来。然而唐瑜的技术实在是差,她吻着孙文晋,啃着他的唇,牙齿咬得他微微吃痛,可饶是这样,孙文晋的兴致也渐渐被她挑起来,他伸手搂过她的腰一翻身将她抵在墙上,辗转吸吮,开始热烈的吻她,情况已由不得唐瑜控制。

包厢墙壁上贴着一副水墨国画,一应用具也都是古雅致,客户还没来,另一个服务员来的时候唐瑜见客户没来,只点了一杯清水。等了约莫五分钟客户还没来,就见一个服务员突然进来说,小姐,对不起,这个包厢已经有人订了,刚才是我们弄错了,我们给您另外准备了一个包厢,请您跟我们换一换好吗?

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嫖客,一夜交易,还是她已经爱上了孙文晋,因为他对她庇护得不够好,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所以她想哭,所以怨怼他?还是,她已经爱上了他,所以生怕让他看见自己如此低贱的样子?

她才一出去,就看见李雯在乱世佳人的门口担心的张望着,叶桃花一见她出来对李雯吩咐了几句,李雯马上走了上来。

孙文晋把嘴里的烟取下来,酒意大约也醒了几分,他沉声问:“为什么又到乱世佳人来了?”

之前沈子橘也曾让孙文晋送她回B市,孙文晋总是不肯,沈子橘打趣:“你在B市到底欠了什么女人的债啊,都吓得不敢回B市了。”那时候孙文晋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下来,沈子橘吓得没敢再说第二句话,现在半夜三更在高速公路上,越开心里越害怕,越害怕越是委屈,其实也没有迷路,只是却不甘心,她从小到大要什么姐姐都让着她,父母宠着她,凭什么自己费尽心思讨好孙文晋,他却总是这样,不仅不领情还想给脸色就给脸色。沈子橘想起在孙文晋身上栽的跟头,哭得就伤心起来,孙文晋越是安抚她越是哭得伤心,直把孙文晋的衣服都哭湿了。

6月初,陈释曾经给孙文晋介绍过一单好买卖,同非洲人的合作,有政府参与,沈子静从老爷子处得知一手消息,陈释确定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可孙文晋居然提不起兴致来。

孙文晋说:“医生说你今天能出院了,你打了石膏,行动不便,需不需要住到我家里去?”

孙文晋从没见过唐瑜这个样子,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复杂,第一次见的时候她非常强势,她父亲不要她,断绝父女关系她眉头不皱一下,可她的男朋友犯了事,她低声下气四处求人,甚至不惜做好献身苏不易的打算。她受了林家父母的气,不敢跟男朋友说,只好每日在乱世佳人看他买醉,有人挑衅点她喝酒,不管是谁砸钱她都不为所动,面对何钦的咄咄逼人,她也不惧不畏。可是现在,她接连被最好的朋友打了两个耳光,被恶意推下这么高的楼梯,她的腿被摔断,爬都爬不起来,她还在拼尽全力祈求朋友的原谅。

唐瑜记起来何钦那辆车,转头去看,车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走了,那车子刚才离他们不远,她居然没有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她回头看一眼孙文晋,脸猛地更红了。

这期间她寻到洗手间给林开打了好几个电话,林开手机一直都接不通,好容易终于等到下班,她换了衣服,心急如焚的出门来。

林开早已经被修理过,此时何钦叫人扶他起来,站都站不稳,何钦对叶桃花说:“桃花,这是你的地盘,我给你面子,我带他出去解决。”

也许是因为苏娆自杀的触动,此时唐瑜看着这样的林开,心里多了点悲凉的情绪。她曾经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她不是处女所以她就不肯再接受林开,她也告诉自己,她不是因为林开父母的表现,然而,她心里更清楚,依照林开的为人,依照他往昔对她的照顾和爱护,她和他将来未必没有幸福,而她若是真成为了林开的妻子,林家父母也应该会抢着讨好她,就同先前为她所做的一样。可是,她这个人,从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那时有父亲的财力支持,但又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十多年独自成长,独自面对风雨伤害,她已经做好了坚强的准备,她没有朋友也没关系,她没有家人也不要紧,她没有关心也无所谓,她从不祈求人家的给予,父亲断了信用卡,父亲断了父女关系,她宁愿去夜总会做服务生,每月拿一千的工资,林开出了事,她宁愿找苏不易做好牺牲的打算也从未想过要找唐其正给予帮助,她一直是这样的拒绝。然而这些年因为她只有自己,她敏感的,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林开对她好,她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但献身的事一经发生,心底已经有了缺口,潜意识里林开再无法给她安全感,林开再无法让她信任,况且,林开父母的反映更让她害怕,若是将来林开和她有了什么事,他们定然是站在林开这边。她不怕人家对她不好,她可以远远的防备着这些人,她只是怕离她最近的人给她伤害,这样,到时候她一个人,她怎么保护自己,所以现在要杜绝一切伤害的源头。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敏感,极端缺乏安全感,决绝。

唐瑜从未想过,看似已经平静了的苏娆,居然会做出这样惨烈的事,她呆了呆,才拿着手机下楼去。

“那我去叫何钦过来,很久不见,上次听说他被老爷子发配出国了,很是想念哪。”说着人就朝人堆里去,孙文晋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旧往外走。

“好强是一回事,掂清自己的斤两又是另一回事,做我们这一行的,时刻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知道孙文晋平生最恨什么,我听说朱冉背着孙文晋找别的男人上床,孙文晋才打发她走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虽然多,但他从来就是宁缺毋滥,没几个能近他的身,也不知道这个朱冉前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跟了孙文晋好几个月,可确也忒不知好歹了些。桃花姐说,她要是再这么作下去,孙文晋永远不会再理她,搞不好还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她开始自己学着做饭,不出所料的难吃,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唐瑜站在林开父母身后,隔着老远看着门口,冷冷的笑,她想,孙文晋还真是有本事。

孙文晋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唐瑜还打算笑,却已被男人扭转了身子,下一秒,孙文晋的吻不由分说落了下来,孙文晋抵住她,唐瑜背心一凉,那是冰冷的门,嘴巴里有红酒的清香,这昂贵的拉菲82的滋味。

这一唱一和间,唐瑜脸一阵红,一阵白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个,不好说,我们也是来找苏厅长办事的。”

林开终于走过来,把唐瑜拉开,护在身后,唐瑜这才注意到林开的一边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林开方才已经遭了打,可能是见他们鲁蛮横,怕对母亲和唐瑜不利,这才对他们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里是我妈妈和女朋友,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孙文晋这样的男人,有钱,有来历,长相漂亮,懂女人,花钱大方,绅士风度,忍耐,女人们怎么会不喜欢他呢,但,有的是女人为他要死要活,他为什么要选中娆娆呢?

因为唐瑜是初来,这天一直都是李雯带着唐瑜去上工,有个包房点了几瓶轩尼诗,李雯带上唐瑜上去送酒,经过大厅的时候看见很多小姐都围着桃花姐,撒娇,点烟,说着讨好的话。

唐瑜冷笑。

唐瑜一直坚信,女人是不能太爱一个男人的,若是你一颗心都给了男人,你自己轻飘飘的,靠什么生活?这一点苏娆也深表赞同,听说苏娆的父亲就是个陈世美,升官发财后便休了老婆娶了上司的女儿,可惜听说近十年来也一直只是个小角色,老妈辛苦的带着她长大,所以苏娆一直都害怕婚姻,不过现在苏娆说什么?结婚?

她把孙文晋吓了一跳,这一整天她都是微笑着,从欢乐谷回来逛超市,逛家居,试戒指,然后跟他来喝咖啡,还打算晚上去看电影,她却毫无预警的哭了起来。她是一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的人,所以慌忙要掩饰,却已经来不及了,孙文晋看她慌乱的擦着眼睛,眼睛被越擦越红,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头微微发酸,他捉住她的手,喉咙里毛毛的:“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等一下出去再买一件就是,擦不掉也没关系。”

他这样一说,她的眼泪反倒止住了,等她终于要平静下来,老板娘又差人送了两杯咖啡过来,她用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咖啡缓缓说:“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妈妈死的那一年我爸爸终于和他的新妻子结婚,后妈也带了个妹妹过来,比我小两岁,他们去度蜜月,因为我没有地方去只好带了我,但是我知道后妈不喜欢我,所以我经常一个人躲起来。有一天我跑到一个芦苇荡里,天黑了,我突然有点想跳到水里死了算了,正在我往河里走的时候,我那个妹妹来了,她叫我不要往河里走,说会被冲走,我本不理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来我家后我从来不搭理她。但是她冲了过来,她想拉我,你不知道她比我还小两岁,她怎么拉得动我,结果一个不小心,反而她自己掉进水里去了,我要跳下去救她,怎么也抓不住她,她已经被河水冲走了,我爸爸和后妈找来的时候,只从水里捞起了我,她漂下去了。其实她对我一直很不错,她跟着她妈妈的时候一直是私生女,被人鄙视唾弃,好像也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到我家来的时候突然有个爸爸和姐姐,非常高兴,她经常讨好我,很尊重我,可我对她不好,从来不理会她,她那么小,居然还想救我,可惜自己被冲下去,连个尸体都没找到。”

“后来我舅舅移民,我爸爸不要我,只好把我送到B市的全日制寄宿学校来,头几年过年过节都不许我回去,后来我长大了也没有再回去过。小时候因为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有时候放假了就很喜欢逛家居超市,我喜欢那些东西,很温馨,要是摆在家里肯定很适合,但我没有家买了也没地方放,而且又经常要换宿舍,所以从来没买过,我今天……我今天……”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她哭起来,无声无息,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掉进面前的咖啡里,激起一个又一个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