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果然有些失望,但吕柘在关上这扇门的同时,又给他打开了一扇窗子,只是这样的方法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是否要这么做,还是要仔细的考虑。

魏斌脸上的不满顿时被兴奋掩盖了,吕柘所说的,正是他一直想要做的,民间土地兼并日甚,而佃户又惨遭盘剥,多少名臣贤相踌躇满志,最后却无力解决,即便是叶适也只能叹息不已,想不到被吕柘就这样解决了,而自己也亲身参与其中。

听着吕柘对他的宣判,吴三省挣扎着说道:“我没拿,我没罪,为什么这样对我!”仍旧是那句话,只是没有了当初的愤怒与倔强,只剩下无奈的感伤,让人听了心酸不已。吕柘扭过头去,不忍在看他,只怕自己看着他遍体鳞伤兀自挣扎的样子,会改变主意。

吕柘说道:“你先起来,什么事慢慢的说。”

告别了尹纪德,吕柘带了燕红坐船直奔永嘉,中午时在楠溪江码头下了船,远远的便可看见永嘉县城,县城上空漂浮着朵朵的云彩,突然间吴三省带着木枷镣铐的愤怒,诸多烦恼瞬间涌上心来,吕柘不由得叹息一声。

早上醒来,燕红伺候着吕柘洗漱,吕柘不动声响的任由她摆布,感觉着她柔滑的手指机械的在自己脸上滑动,没有一丝的活力和生气。

吕柘原本以为这些人都是皇后娘娘的党羽,由杨次山代为操纵,听杨次山官话连连,又觉得这些人是韩侂胄派来探听皇后娘娘动向的,但似乎又不像,总之人心隔肚皮,大家说话都留着后手,以防被人传了出去,对自己不利。真正的想法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吕柘来到正屋坐下,只见燕红躲在门后眼巴巴的望着,却不敢过来,离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想不到燕红竟然这样的生疏了。吕柘向她招招手,说道:“躲在那里干什么,快些过来,让我瞧瞧你有没有长高点。”

吕柘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都怪我做事仓促,……。”

吕柘扔下笔,叹息一声说道:“等我回来在了结这件事吧!”

司大刚说道:“不劳大人吩咐,卑职自当全力而为,只是兵士们刚经过一场战斗,伤者甚多,且县城也须加强防范,倘若要兼顾乡村,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吕柘厌恶的看着他,原本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听他又在这里说困难,不由得皱了眉头,正要说他几句,却听司大刚声调一变,继续说道:“卑职以为,若是要让这些匪徒无法骚扰地方,需仿照大人操练城中兵士之法,加强乡村间蓍长、弓手、壮丁的操练,白天操练,夜间值守,则可使匪徒无可趁之机。这些人居住在乡间村落,即熟悉地形,又有切身之危,且无食宿之忧,无事时据村以自守,有事时相互救援,相比起派城中兵士实在是有诸多利处。”

女人只是磕头,女孩也跟着磕头,男孩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有些呆了,傻傻的看着大家。女人按住他的头,使劲的往地上按,喊着:“快给老爷磕头,快给老爷磕头。”

黄秋令心念一动,立刻就明白了吕柘的心思,说道:“大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深入险境,一举荡平海盗,如此功劳还不曾得到奖励,卑职何德何能敢受此无功之禄。请大人听卑职一言,若要做到赏罚分明,大人这份头功断不可不了了之。”

听着他的誉美之词,吕柘心中竟有些飘飘然,自己穿越到了这里,将来少不了要成就一番无人可及的成就,他这么说,倒也不为过,只不过相比起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赞美,他更喜欢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潇洒,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却假装谦虚的说道:“哥哥谬赞了,兄弟可当不起。”

几个士兵连忙求饶,吕柘不为所动,冷冷的一挥手,说道:“带下去。”

村子里只有十几间泥胚墙的茅屋,五十个兵士冲进去,立刻传来一片哭喊声和惨叫声,海盗们大概才刚刚惊醒,跟本来不及抵抗,很多人稀里糊涂的就做了刀下鬼,一些机灵的,也顾不得穿上衣服,光着身子往高处的寨子里跑,也不过寥寥几人。

那海盗倒也乖巧,立刻说道:“大人说的是,我们这次劫囚来了百十个兄弟,现在岛上只有十几个兄弟和一些女人孩子了。”

大牢里并没有人看守,吴三省坐在甬道的地上,倒了满满的一碗酒,隔着囚室的栅栏送进去,黑汉子爽快的接过来,一口喝了。吕柘悄悄的走进去,站在甬道的另一侧,躲在火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七月流火,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好在县衙靠近山脚,山里的凉气吹下来,驱散白天的酷热。远处有几个兵士提着刀四处巡视着,吕柘在石墩上坐了,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说道:“司县尉说这几日城里时常有陌生人出入,都头可曾察觉,这些人到永嘉来,是想干什么?”

钱掌柜说道:“昨天早上,小人在温州码头换了海船,原本倒也一帆风顺,哪知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一伙海盗突然将船劫了,小人只当他们是为了钱,也准备着给些买路钱求个平安,谁知这伙人并不要钱,指明道姓的让船老大将我们几个还有咱们的纸交出来,那船老大害怕海匪行凶,就将我们几个还有纸交了出来,这些海盗先是将纸都扔到了海里,还将我们几个毒打了一顿,最后才将我们几个放了回来,让给大人带个话。”

吕柘气的直咬牙,但枢密院的苏师旦和韩侂胄是死党,韩侂胄现在又权倾朝野,就是皇后娘娘自己也要有所避让。这个马统制既然敢这么说,想来也有底气和自己对着干。

尹纪德说道:“说起这副画也是机缘巧合,这幅画原来的东家是个浪荡子,吃喝嫖赌欠下了一大笔债,债主们逼上门,没了办法只好变卖家产,那时我正好在朋友家做客,就用一万两银子将这幅画买了过来,算起来还是捡了个便宜,若不是那人欠了债,急着要现钱,这幅画至少也值十万两银子。”

吕柘在石墩上坐了,吴三省冲着厨房喊道:“惠娘,快到杯茶水出来。”厨房里一个女孩答应一声,不一会,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端着一杯茶走出来,走到吕柘面前,蹲身行礼,女人端过茶水恭敬的放在吕柘面前,说道:“家里简陋的很,大人不要见怪!”

曹靖忍住心中的不快,说道:“草民是为了义仓粮的事情而来,前些日子大人要兴办义仓粮,草民多方筹措,现在已经差不多备齐了,明日就先将一部分粮食送来,恳请大人在宽限三五日时间,草民一定如数将其余的粮食送到衙门里来。”

吕柘说道:“好,县尉大人这一趟差办的漂亮,匪徒现在何处?”虽然对司大刚有看法,但这时候也不能吝惜褒奖。

突然记起寇老汉曾说起过,桑树皮是上好的造纸原料,纸坊里收购的价格比那些嫩竹还要高些,多半是村里的闲汉赌输了钱,割了树皮拿到纸坊里去换钱,想要提醒他一句,只是一看见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立刻就断了这个念头。

这是怎么回事,吕柘一下子糊涂了,不是给司大刚说好了让他在村子里操练吗?怎么会挪到村外去。这会也顾不得叶适了,说道:“你领我去。”

吕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突然间竟然倔强不起来了,低着头跟着管家沿着青砖铺成的小径向前走,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

吕柘呵呵的笑着,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说道:“那里,那里,叶先生多心了。”

魏斌看他又要用这一招,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人,这买卖需当双方都愿意……。”吕柘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如今咱们的纸坊走到这一步,万万不能停下来,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只有向前了。”

钱掌柜走过来,招呼着纸坊里的伙计归置东西,给戏子们腾开地方。屋外吹起凉风,大片的云彩飘来,遮住了太阳,真是好天气。吕柘大步的走出屋子,将剩下的事情交给钱掌柜处理,自己和魏斌,吴三省来到纸坊后面的屋子休息。

魏斌说道:“以目前进度,再有十多天就可建好。”

尹纪德如此的够交情,吕柘不禁有些惭愧,想起那日他求自己给皇后娘娘送个贺礼,自己推脱着不肯答应,实在是有些太不够意思了。说道:“府尊大人给了这么多的好处,不过是想让本县兴办义仓,黄大人管着这事,还望别负了府尊大人的一片美意。”

尹纪德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哥哥的一句话罢了,等回去了就给你办这件事。”

雨水顺着脸往下淌,吕柘觉的身上有些冷,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魏斌瞧见前方有一片村落,又说道:“大人,这雨太大了,咱们到那个村子避避雨吧!”吕柘也不说话,用力的挥动马鞭,那马奋力向前猛冲几步,马蹄溅起的泥点甩了魏斌一身。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仇视自己,吕柘想着。

魏斌听他说的苦涩,知道他一定在为纸坊的事情苦恼,说道:“叶先生住在水心村,离此尚远,今日天色不美,恐怕不久就会有雨,还是改日在去吧!”

原来是这样,吕柘大失所望,这不过是司大刚变着花样的行贿罢了,圆脸商人为司大刚说的颂扬之辞,吕柘也无心听,小吏已经按照自己的意思写好了收据,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看来这钱是不收也不行了。情绪低落的说道:“好了,咱们签字画押吧!”自己先在收据上写下名字画了押。

来管家嘻嘻的笑着,说道:“少爷在这里做官,这永嘉县就是咱们自家的地方,只是如今正是农忙的时节,庄子上也离不开人,小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目光游动,看着吕柘脸上渐浓的喜悦,说道:“只是小的还有一件事要请公子帮忙?”

曹靖说道:“两位贵客一路劳乏,且随我去吃几杯水酒。”在前面引路,将两人带入一间屋子。酒菜已经备好,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的厨师,不过是烧鸡,蒸鱼,还有切成大块的牛肉,几个人落了座,曹靖举杯说道:“承蒙主簿大人关照,今日借着这杯水酒聊表谢意。”

魏斌又说道:“只是衙门里库银不足,大人要开办作坊,这些钱不知从何而来。”

吕柘怒气不减,说道:“你敢也好,不敢也好,我倒要看看,你何时才能将这义仓办好!”

黄秋令说道:“卑职昨日与县里的几位同僚相谈,才知道这永嘉县常受风灾暴雨之苦,有时暴风袭来,大雨如注,山洪骤至,淹没良田村庄,百姓饱受其苦,却没有应变的良策。”

想着,不由得嘿嘿一笑,一个带兵的县尉,身上没有一点血性,只会学着文人的摸样溜须拍马,估计这个官多半也是买来的,在他的印象中,县尉应该是彪壮孔武,一脸的霸气,有些粗鲁也无妨,但这个司大刚却是文文静静的,带着一股书卷味,单凭这副样子,吕柘就已经将他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