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前阵子出了风头,唐采青眉宇间露出点不屑,看着他们就跟看着群体态怪异的说唱陶俑一般,片刻后便顿感无趣地低下头,却见雷澈两片睫毛翘撑着,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何玉屏,似乎对其闪烁着平静光彩的眼眸有几分赞赏的意思在。

一时间,唐采青不知是该为雷澈快的反应感到遗憾,还是应该惊诧一下那绝非常人的温度。

双指并合,将自己的血抹在剑上,他自幼便吃祛邪避毒之物麒麟血,故而这种血对于毒人而言,则是一种致命的“毒”。

身后跟着的唐采青则拎着两个食盒,里面装满了雷澈今晚的宵夜。

闻他此言,井裳华把铜扇哗啦一合,上前一步:“裳华亦是仰慕月见山已久,今日同何少侠结识,实乃幸事……”

他倒不是对展皓感情多深,只是全因高远人脉颇广,盟主一死,这江湖之中,除了武当少林等主事,恐怕那飞鹰堡也是要参上一脚的。

“自然记得。他老人家怎么了?”

这具身体虽说年幼,但与之红栏之内的娈婉妖童相比,也不过相近的岁数,都带着种麻痹人神经的——一种柔弱又清澈的美。

只见爹爹穿着里衣,娘亲也鬟松散,他们虽然形容狼狈,但却面色镇定。二人行至那被重重黑甲簇拥的人面前,后面的士兵便狠狠一推,全亏爹习武之身,一把揽住娘亲,待她站定,夫妻才跪了下来。

“雷弟,我知展盟主之死于你乃丧亲之痛,但现下情势如此危急,你怎能匆忙便走,不同我们再商议商议呢?”见车内毫无反应,秦让山缓了情绪,语调温和了几分。

“师叔~”

果然,那时候放开娘亲的手让她“走”,是正确的选择。

闻言,仲怡心中立马斟酌了一下说辞,小心翼翼地道:“小师叔,师父说既是来参加武当大典,月见山便要有月见山之姿态,故而派我俩来给师叔助个阵。”

着实没想到雷澈居然使了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黑影大惊之余立刻一个鹞子翻身,腾空习脚,朝雷澈心窝方向一踹,可哪知他剑松力道,往后退了一寸,那黑影原本就个子矮小,脚自是没有成人长,故而那一踹生生落了空。

那明亮的大眼被狠狠地往两边拉得狭长,黑色的瞳心似兽如魔,带着一种灼热的欲情,仿佛燃着把雄雄的火焰,为了沉溺其中,而不惜焚烧一切的无所顾忌!

“所幸,展盟主特此前来,不仅为我武当祀典,更为这三起血案讨个公道!”

闻言,尹宵雪看了他一眼,眉毛一扬,大抵是觉得他这态度太过实诚,不过自己也没心思纠结这个,当即点点头,几步便迈上楼去。

见雷澈一愣,他又近了一步道:“虽是小伤,但还是趁早好了罢了。”

“……去找秦掌门谈谈。”撩他一眼,展皓也笑得和悦。

“那,要不要比试比试呢?”见雷澈一路都懒洋洋的样子,秦让山决定下一剂猛药,因为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比剑法更有吸引力的了。

“哪里,来得正好,茶还未凉。”摆摆手,秦让山抚须浅笑,风度不凡。

听见有脚步,何玉屏原不想理会,现下转头便见着了她,本就压抑的眉更沉了。

于是这梁圆,更是依依不舍地看着雷澈了。

那少女一路往小径里钻,拨开遮挡的层层灌木,突地,前方一片敞亮。

“原来竟是如此!”

白鹿金莲,乃天下解毒圣品,但是价格昂贵,一朵千金,人称无价之莲。

根本没回答,雷澈骤然拔剑,直取她面门‘人中’。

回过头,只见那雷澈靠着窗边,正斜睨着窗外、那檐瓦滴淌的雨水,大抵是眸子半合着,那眼角被睫毛碰触得有点痒,他伸手揉了揉,就跟猫洗脸理毛似的。

再看那雷澈,其实压根就没打算理他,故而走过来时,连剑都没拿。但无奈对方已然出手,雷澈眉头一皱,随意在桌上竹筒里抽了支筷子,四两拨千斤地一挡,回手一推,那蒲扇似的大掌竟被震了回去,再看他那手中筷子,却是安然未折。

雷澈当真难懂,比如这帮忙,也不见得就存了什么念头,这点,月见山人倒是清楚的很。

瞧他那面上是笑语晏晏、春风拂面,可那手中剑,却舞得宛若冬夜疾雪,又快又狠,霜辉瘆人。

有起了性致的,还从圈子里拖出了两个妇人,几天前劫货顺手虏来的。为了防跑,还扒了她们上衣,所以妇人们被扯着头出来时,双手紧环着胸,动弹不得。

赏了他个白眼,雷澈凝眸看着那边的打斗。

满地的丝袍像一段段剥落的春梦,此刻烛影摇红,在那一帐的雾霭般檀云麝香中,躺着的人溺水似地沉沦,只得紧拽那手中几缕青丝,唯恐那惊梦般的潮绪,伴着一阵失神的空白而悄无声息地退去。

于是,凌轩翥只漾开一抹笑,无媚,却有几分傲气,道了句:“阎君有令,我自竭力,再说……鬼王难寻,小鬼还难找不成?”

他说得断断续续,众人还未摸清状况,却听一琵琶声撕裂这黑沉沉的夜色,如凤娈狞叫般响彻天际。

原来,尹宵雪当年下山问诊,谁知命犯桃花,无奈落花有意宵雪无情,终究还是纠葛一场。至此之后,他便用那易容之术,掩了风流相貌,以绝了那无妄之灾。

也许是知道宿主已死,这些蝴蝶一时间如飞蛾般猛地扑闪着翅膀,凌轩翥虽然躲避及时,但手臂大腿都被粉末腐蚀了几处。

她们身上没有特别的标记,亦没有携带武器,就算细看,也分不出是何门何派的弟子。

可之所以那么及时,大抵是因为除了雷澈和鹤欲停等少数几个知情者外,是个人的都很想知道,那江湖排名必在前十的唐采青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看得那高高端着的架子塌台,雷澈神色间似乎有些得意,直等那白无瑕回神大喊进屋时,一双黑黑的猫眼里仍带着几分笑。

“没错,苏夜痕已死毋庸置疑,那人不过是借亡者的名号故弄玄虚罢了……对了,那黑衣到底偷了什么东西?”雷澈突然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朝一直守在此处的何玉屏一问。

“月见山的功夫不只这点吧?让我见识一下吧。”沙哑得如同含着沙子似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可恨的笑意,黑衣人逆着月色仰起脸,剑直指唐采青的方向。

两人的距离,也仿佛凝结在了此刻,只有唐采青的目光,是流淌而炽热的。

见何玉屏不帮着搭腔,唐采青也只得含糊地回了句:“邵兄说得是。”

何玉屏却是淡淡道:“不敢不敢,为求自保罢了,比不上崆峒大派。”

就何玉屏来说,他武功不错,医术也通,奇门遁甲知晓一二,至于做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么一想,似乎倒是可以让他随雷澈下山,身为何家二公子,何玉屏在很多方面说不定都能帮着点。

“与其浪费时间想这种棋局,还不如把你的天元剑法练到第九重,”雷澈老气横秋地说道,仿佛他才该是个白垂垂的老者,“二十年时间,猴子都从石头里蹦出来了。”

“哎呀,小四儿,你怎么也不穿双鞋再出来呢?”上头仙翁般的鹤欲停倒是改了那念经似的腔调,一句话七情六欲都占个齐全。

“……小师叔?!”见状,何玉屏当即诧异地唤了声。

雷澈也没回他,只拍了拍手上的甜饼屑,也不拿佩剑,迈步便走下楼去。

相视一望,月见山众人无法,也只得尾随而去。

李玉山是个急性子,也没什么讲和问情况,见着趴在地上捂着手直打滚的师弟,顿时就提着两把斧头带人冲了上去。对方似乎不是很习惯这般市井打斗法,还以为能下来个说理的,没想居然更不讲理,一时间也愤懑不已,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要说这李玉山也虽是个莽汉,但在街边茶楼里听说书的久了,似乎也知道一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故而趁着乱斗,竟摸爬滚打地探到一公子哥模样的人面前,抬手便是一斧子。

只见那公子微微一笑,左手挥着长袖在李玉山眼前闪过,待其目光注意着左手时,他右手持着的铜扇“哗啦”一开,仔细一看,那黄铜扇面满是珠玉美人,天骄国色、尽态极妍,可待他翻手一转,那铜片瞬间层叠变化,再一看,扇面上哪里还有什么姣美仕女,此刻全然都是尖牙血嘴的恶鬼!

“啊……”

还没等对方一行中的女子掩嘴一声惊呼声毕,那汉子便“嘭”地重重倒在地上,脖颈血流不止染了地上老大一片。这让刚走到楼下的月见山等人,也觉得脚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