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他本就出身绿林。

尹宵雪倒是个天地不怕的,伸手一拦在雷澈面前,只笑着道了句:“小师叔,您老人家不必出马了吧。”

就连天下第一镖局的神威镖局,走镖时也会绕过这玉澜山,情愿多花时间,以保人全物安。

见他风风火火地上来,月见山人都有意地拿眼角睨他。

这男子与那婆罗门女,不仅所见略同,就连那眉心的一点红痣,也是一模一样的。

“没什么大事,游玩罢了。”何玉屏笑笑,说道。

瓜一破为二,何玉屏递给雷澈其中一半,而唐采青则将那只瓷勺往那红瓤里一插。

如果说,蝴蝶谷是江湖中一抹散不去的香脂金粉,那么黄泉门,在江湖上便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翌日,众人相辞,唯有那白碧霜,终究没有来送别。

正想着,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步履随意,没有杀气,于是雷澈也懒得开眼,依旧躺着。

白碧霜扶着唐采青,还没走到门口,便见白无瑕从门口走了出来,欢喜得张口喊道。

雷澈仍清楚地记得那双慵懒的眼眸,记得那嘴边浅浅的笑意,记得那睡倒在盛夏绿荫下的身影,记得那残雪中飞扬的青衣。

“什么人?!”

刚一进城,雷澈便扯过唐采青,恶狠狠地朝他吼道:“我要住店!要最贵的!”

以至于当雷澈接到这条香气弥漫的烤鱼时,与唐采青一样深深地看了何玉屏一眼,才埋头吃了起来。

“情况危急,小兄弟不必愧疚。这歹人本是魔派魁追风虎,我们途经坛石镇,本着祖师爷的训教,除一方之害。追了这厮整一天一夜,幸得小兄弟出手相助。”

见雷澈不语,鹤欲停干脆就敞开说道:“我不是不愿下山,只是我当真是要闭关修炼天元九重,若真是那人的后人,我们必须联手方能战胜……”

他这话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感情,仿佛只是睡梦中的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虽然月见山子弟单薄,但却没有任何江湖人会忽略掉它,根据武林铁史张放记载只要是江湖大事,其扭转波澜者必是月见山人。

因为看那妇人眼含秋波,怕也是倾心了。

这样一想,似乎雷澈对女子,总是不一般的。

那晴娘亦听过玄真教的恶名,不过现下想来,那教主也是个性情中人。再加上,这是救命恩人雷澈的提议,没多犹豫,她便点头道:“恩人不会害奴家。其实这江湖哪里那么黑白分明?奴家虽是妇人家,也看过了些大侠之流的虚伪,说不定玄真,便是晴娘的归宿。”

她这话当真豪气。

于是,雷澈等人护送她们到最近的村子里买了衣物,还掏了些银两,给她们做路费。

过山剿匪,救人下山,不过三日而已。

现下正是午时,日照当头。

这一次,轮到雷澈休息了。

他靠在树下,远处传来尹宵雪手中风铃“叮叮”的轻响,雷澈合上眼,在这丝毫不见凉爽的绿荫下,迷迷糊糊、神神悠悠之中,竟也扎实地睡了起来。

好一会儿,那耳边似乎又传来了声音,只不过,不再似那风铃般清脆了。

乒凌乓啷,沙沙沙沙,像是金属的坠地声,又像是拖沓的链子,异常沉重,沉重得让他一时间拽紧了手畔的粗布裙。

那种熟悉的感觉,总是能抚慰一下他身体的疲惫。

太阳很热很热,热得他的汗直直地往下淌着。

在他所有的记忆中,阳光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炎热过。

阳光,会是透过琉璃香炉的缤纷光影,会是广袤池水上泛着的粼粼金萍,会是丝锦绸缎上的一片朦胧亮色,会是松软被褥里满怀的干燥纯净……

它可以是温暖,可以是灿烂,可以是明亮,但却从来未曾显露过这般的毒辣,此刻的阳光,宛若一条怪蟒,吐着灼热的信子,正张牙绞在他的身上。

炎热,而沉重不堪。

但是他咬咬牙,并没有出声,因为身旁的她们,却是更热。

沉重的木枷压弯了原本纤丽的细腰,湿漉漉的汗液,从那细腻如脂的肌肤溢出,最后湿透了布裳,让他手中的布,总是带着热热的潮。

抬头向上看去,那脏油沉重的枷子,却时时都在为他遮下些许的烈日,带来了一点可怜却可贵的阴凉,也让那灼目的光,不再刺激他那双早已疲惫的眼睛。

饥渴、疲惫,他和她们都有气无力地前行着。

这,似乎是一条漫漫的长路,漫漫的无语之途。

没有尽头,也没有旁路,只有一只向前挪步。

隐约中,他闻到了脖子上一股腥铁锈的气味,或许是铁脖镣被汗腐蚀生了锈,亦或者是被磨破出伤口出了血。

他没去理会,只是觉得非常的渴也非常的饿。所以,他抬起手塞到嘴里,细细地啃着,让一点点腥热弥漫在唇齿间。

然后……然后就是闪过的片段,一阵慌乱的声音,刀剑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崇俊衾的声音……一切一切的声音……

“小师叔……小师叔!”

最后,全然变成了尹宵雪的声音!

雷澈猛地睁开眼,望着他们,猫样的眼睁得又圆又大,满额的汗津津而下,那样子有惊有怒,甚至还有几分惧恐。

见他这样,众人都愣了。

原来,是唐采青先来唤的雷澈。

只见他眉头紧锁、气息混乱,唐采青便知他是真睡了,而且似乎在做着梦。

可谁知怎样叫他都未醒,这是却是绝无仅有的事。

于是何玉屏来看,尹宵雪也来看,经过一阵探脉,却未现有何异常。

大抵是做恶梦了。

尹宵雪这一诊,心下也不禁觉得有趣,暗笑着,便压着几个穴道唤他。

谁想雷澈这一醒,见着的,却是那猫眼里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