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澈顿觉不是谈话的地方,再加上自己这副模样。心中一番计算,掏出炭笔在一张小纸上写了几个字。

黄泉九恶之一的婆罗门女面无表情,看着那双皮肉泡烂的手,只剩指头银光熠熠,到底还算是个全貌。

“这样啊,看几位公子容貌不凡,路上要多加小心啊~”虽然何玉屏等人都配着宝剑,但也有些世家公子不会武功挂着好看的,那商人见他们样貌俊美,想也是些贵公子出游罢了。

微湿的长从背脊一溜似地流淌下来,由于坐着,尾更是铺到了木板上,使那削肩细膀,似乎有点不堪重负起来。

嗜杀、凶残……对于黄泉门,武林人战战兢兢,转目迟疑间,便能知道他的威慑。

于是,在即要离去的前夜,白碧霜敲响了唐采青的房门。

来人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有趣的小动物,那视线,那吐吸,似乎都凝注在身旁,这让雷澈有些别扭,因为,此刻他全身上下是没有任何震摄力的。

那张叔以为她要下车,刚走过去准备扶,谁知白碧霜又钻回马车里,而同行的一陌生青年也上了车,不一会儿,两人同搀着一位小腿受伤的公子下来。

当然也记得那笑中充满的杀气,那眸子绽开的光华,记得那灼热的剑气,记得他剑指天下,傲然睥睨。

最后剑收水落,轰鸣依旧,一切如梦似幻,就连那飞瀑的水浪,也全化作了满襟微凉的氤氲。

不过崆峒派路资似乎也十分阔绰,雷澈他们后脚刚踏过城里最昂贵的逢春客栈的门槛,那灰黄袍子的道士们前脚就跟了上来。

但见火光下,何玉屏仔细地翻转着那只烤鱼,那目光仿佛是同它缠绵般专注。由于他的皮肤、眼眸、头甚至睫毛,颜色都比常人淡,所以满头满脸地被渲染了橘黄的色泽,他样子本来就好,在加上那肌肤上的一层蜂蜜似的暖光,乍一看,如同庙会上吹出的糖贵公子一般。

对方出手虽狠,但也算情有可原,不过见这青年身手如此不凡,邵振杰便怀着些结交的意思问道:“在下崆峒未灵真人门下邵振杰,未请教……?

“……”雷澈见他说了这话,面上冷着,其实心里有些为难。

何玉屏瞬间便敛下刚才眉间的那点痛快,恭敬地上前一步答道:“回小师叔,师尊让您去清灵殿一趟。”

这一讲,看似泾渭分明、黑白易辨。可世间哪能这般简单,于是就有了许多亦正亦邪,非黑亦非白的灰色教派来。

为的大汉身有八尺,虎背熊腰,非常尽职地起了震摄的效用。

“我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几个面皮忒嫩的小子啊。”那大汉仔细打量着雷澈等人,半会儿大笑起来。

“那也好啊,抢了财顺还能再赚上一笔嘛~”另一个大汉举着斧子,声如洪钟,言语间尽是嬉笑之意。

“老大不是回来了么?要不先给他老人家享用一番,再让兄弟们**一夜如何?!”另一个怕真是好旱路的,瞧他们的眼,都成看肉的了。

却听他话刚说完,那唐采青几步一晃,唰唰三两下,那看肉的真就成了堆肉。何玉屏也拔剑袭去,在那山匪之中,两人剑如坠星流闪,快逾飘风过隙。

剩下的尹宵雪,却是不紧不慢地踱到雷澈身边,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小师叔”。

赏了他个白眼,雷澈凝眸看着那边的打斗。

这些绿林山匪,走得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套路。不过,雷澈观其阵势,倒像是事先安排好,武器分配、位置占据,却是攻防皆有,有几分妙处的。

不消多时,何唐二人,停了剑。

山匪人人得以诛之,再说月见山人也不是少林那帮菩萨,

于是满地残尸白骨,看上去真一个血染的修罗场。

可看那二人却是衣襟洁净,未染半点污浊。

他们留了个活口,是个其中最年少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带路,去黑风寨。”剑指其喉,何玉屏一改那公子风度,就连那看上去含着淡淡暖意的眼眸,此刻都像是布满了寒夜的雾气般,带着武者的萧杀。

他们那么做,倒不是想赶尽杀绝。

杀了这小伙山贼,若是不灭了寨子,恐怕夜里也会被袭,虽是耗费时力,但事到如今,他们必定也要连寨子一起拔了才好上路的。

那少年瞪着何玉屏,直啐一口血沫,被他轻易地避了,又猛地往剑尖处蹭,何玉屏自然有准备,将剑一转,让少年扑了个空。

“告诉你,老子不怕死,怕的是今朝无酒、明日无肉!咱黄泉路上再碰头,定咬得你叫声爷爷!”

少年吼罢,竟想咬舌自尽。

却见一只手伸过,将他下颚一掰,那少年顿时口张嘴开,无法再合上。

一看,那伸手的,却是唐采青。

“……不怕死么?这很好。”

向来不大愿意说话的唐采青,今天似乎特别主动了些。只见他抿起一笑,蹲下身,长眸微眯。

少年看着那双墨般柔亮的瞳心变得深暗,不见底,唯有,自己的脸倒映在那两波黑眸上,显得更加苍白起来。

嘴合不上,他自是依依呀呀地骂,可片刻之后,他却也不管嘴了,只顾着倒在地上狂似地乱抓。

“痒了?”

见他这般,唐采青声线愈轻柔,轻飘飘的一问,好似桂桨荡过碧潭,那划出的一波浅纹。仿佛刚才下毒的并非是他,亦或者是,他下的本非毒药,而是一缕水香、一抹金粉。

那少年只觉周身皮肉痒得不行,而且怎么也没想到,这谪仙般的男子竟不知觉间便给他下了药。

当然,若只是皮痒,还是受得的,他可是连死都不怕!这般想着,那少年只顾挠着,面上依旧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坚持。

可那唐采青,似乎也不急。

他只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道:“……唐门特制‘金蓖肉’可听过?”

天下毒府唐门,还有那甚为可怖的名字,让那少年愣了一下。

“金蓖肉所碰之处,先是皮痒,再至肉痒,最后深入骨、渗入髓,中此毒者,必挠至皮绽骨现,有些甚至张口便咬,那骨头上全是牙迎…因为死状如同被那金蓖子蓖过一样,所以我便给它起个贴切的名字——‘金蓖肉’。”

那少年耳听着他的话,眼瞪着他的眼,便清晰地感觉到,那眸子竟是愈看愈黑,愈黑愈深,愈深愈冷。

冷到,他不由的更加用力地挠着身体。

一笑,凑到少年耳边,唐采青又轻声道:“你不是不怕死么?这好办,唐门最擅长的,便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那句,当真直砸少年心脏。

那少年哪里想得到他一脸的谪仙模样,却说出这般修罗恶语,只觉得那黑眸真真的冷狠,绝无一丝虚张声势。少年顿时软了腿脚。他本就年少,只听得些山匪们的豪言妄语,却没那硬骨,按理,也不该有那硬骨。

“遇到了唐门,生是炼狱、死为解脱。”看他那样,便知大功告成,唐采青一哂,慢悠悠地添了句。

果不其然,那少年最终身下一潭黄水,满衣冷汗,战战兢兢地答应带他们去黑风寨。

唐采青叫何玉屏束了他双手,洒了些液体在他身上,片刻后,那少年便不再痒。

其实,这不过是些痒粉罢了,金蓖肉?使在这等人身上,唐采青觉得浪费。

这样说来,他那番恐吓,倒是骇人的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