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盼舒再次在这个人面前目瞪口呆,总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两个人正对视间,场中比赛已经结束,任疏狂惜败,紧紧咬着以最后两球之差输了第三局。

任疏狂在人已经绕过车头一半的位置站停,抬眼瞥了一下,本意是要好好教训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眼望到了邹盼舒眼中的自己,雾蒙蒙的大眼仿佛会说话一般,眼里满是关怀的殷殷期盼。他甩了下头,这双眼睛他有印象,又好像是错觉,定定地看着人,脑子里轰隆隆的闹得厉害,总觉得马上就能抓住什么线索,待要仔细想清楚时又抓不到感觉。

“掐他人中看看,不会得了什么病吧?”小保还是这样,心肠算好的,可面对金钱也会做些昧良心的事情。

“疼不疼?你……”邹盼舒算反应迅的,一听到椅子的摩擦音就知道不好,他以为瞒住的事情也有可能任疏狂早就知道只是不说而已,起身就要拉任疏狂却被肖庭诚制住,直到这边停了手肖庭诚才放开对他的压制。

这样打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任疏狂平时是绝对不屑的,他虽然停了几年随军训练,手掌也变嫩滑不少,但是比起一般人来说,从小就晒出的古铜色也只不过变成蜜柚色而已,浅了淡了也不会是小白脸一个,这点还带着本能控制的力道自己当然不会疼,不过被邹盼舒摩挲着手背骨节,看他心疼得眼眶红说不出话来,任疏狂就没开口解释说一点都不疼,反而把手更加伸过去一点让邹盼舒抚摸安慰。

肖庭诚在一边看着,虽不清楚生什么事情,但是兄弟要做的事情他全力支持,管他是要教训人还是要怎样,甚至根本没在意对方的身份,因此才止住邹盼舒。此刻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倨傲清高的兄弟竟然如此享受着邹盼舒的抚慰,一时有点接受不良感觉怪异得很,却也不否认心底还是很开心这样的变化,他觉得任疏狂好像活回来了。

调酒师检查了伤势,都是些皮外伤,会很疼但是没有伤及内腹,他把人横着抱起,让张丰唯的脸靠向自己胸口,才直面任疏狂,瞥了一眼前晚自己放走的邹盼舒就知道来龙去脉,心知这是张丰唯罪有应得,因此很平静的问:“兄弟觉得气出够吗?他是下作了点,不过还好也没造成实质伤害,不如就这样了结这件事,你说呢。”

邹盼舒生怕任疏狂再冲上去,紧紧拉着他的手不放,一双眼睛看看调酒师又看看任疏狂,只是这场合不适合他开口。虽然已经明悟这是在给自己找场子很开心,不过白天再看到那个救了自己的调酒师才现那人和晚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或者说和刚才面对张丰唯时的那个人气势不一样,此刻的他凛凛之威外放,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就算了。不过,你最好告诉他清楚,我任疏狂的人他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否则下回不会是一顿打就能了结。这个还给他,让他别没事瞎得瑟那点钱。”

任疏狂递过去一串钥匙,邹盼舒一看就是那辆没见过的奔驰车的,脸色一下子很不好看,瞪了张丰唯一眼,可一看那个一身狼狈的惨样,又觉得他还在失神哼唧叫唤妈妈的样子好像也太可怜了,倒是为自己有点像幸灾乐祸的感受觉得羞愧。

了然的点点头,调酒师接过钥匙,心底暗叹自己这回真是找了个大麻烦。

“找找看,队长肯定就在这附近,难道你们还不相信我的追踪?”

“信……信……这么好的宾馆队长舍得住啊,要是他真的在这一定让他请客,我们大撮一顿,嘿嘿。”

“那是肯定的。队长真不人道啊,自己来这软玉喷香的大都市度假,却让我们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在这逍遥……”

“队……队长……”四个一看就很彪悍的壮汉齐齐看到调酒师的公主抱,四个人四个膛目结舌样,齐声叫唤了一下都没能再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

服务员早早就避开,这个角落也没有其他客人,四个如此具有存在感的汉子一出现他们就看到了。调酒师始终平静的面部终于开始抽搐,不知道是不是秘密被抓获的纠结表情,怎么看都觉得他隐忍得很难过。

调酒师没理睬那四人的招呼,而是向着任疏狂等人示意了一下就大踏步走出去了,那刚刚像被定身的四人才猛然回神,叫嚣着什么追出去了。

三人回到自己的餐桌,这个角落恢复僻静,才有服务员上前整理的整理,上菜的上菜。

下午两点,会议时间已到,会场就设在这家五星级宾馆的三楼会议室,为这个项目设置的办公楼以后才会重新建设,在这临时会场里,s市和k市的代表一言不,程清鸿看着泰恒集团代表任疏狂、德国j公司代表肖庭诚、日本小京公司的小京上林,偏偏没看到北天集团代表张丰唯,他的眉头皱得能夹住两个蚊子。

会议的重要性不可置疑,张大公子竟然把这当作儿戏不到场,是可忍孰不可忍,程清鸿出了会议室亲自把电话打到张家,咨询怎么回事。

过了一刻钟他才怒气冲冲进来,直接来到任疏狂面前劈头就问:“疏狂,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为了个兔儿爷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以前随军学到的技能就是让你用来逞强好胜的吗?竟然还是为了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你太让人失望了。”

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程清鸿,任疏狂不知怎的心底余留的兄弟情谊突然单薄了很多,那些从幼年到青年一直追逐他脚步的仰慕显得面目狰狞,原来由旁观者的角度看他们这些高干子弟的鼻息就是这样恶心的感觉吗?一个个都自大狂妄,唯我独尊到把每一个不是圈子里的人都贬低到尘埃里去,恨不得就像垃圾一样赶紧扔得远远的,不辨是非,他开始渐渐理解邹盼舒偶尔的沉默和无奈,那个人谨小慎微的习性是否就是这样养成的?自己是不是也同样给了他这方面的压力?

任疏狂的眉头也皱起来,平静的直视程清鸿说:“程将军,请您说话前弄清楚事实真相,并且,我不认为我这样一个商人有值得让您失望的资格。”

一句话出,所有人都震动了,这是多年来任疏狂第一次对程家亮出了反击,在场的除了日本来的小京上林估计不懂得国内局势之外,没有人不知道那些过往,高门大宅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地方,何况因为程家的变动导致的不稳还没有结束。

“你,你……”程清鸿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刚说完心底也有一点后悔。再怎么说任疏狂是自己看着长大如亲弟弟一样的小辈,但毕竟不是亲的,加之有了程清宇的过往,其实他是没有资格再说这种话。在程家表示出偏向B市的立场后,他们程家已经成为了整个s市高层排斥的对象。

但是,他也最多就是懊恼一下,认为任疏狂还是太年少经验不足,竟然为个男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那个邹盼舒就是个祸害,上回见到他就很不喜欢,却没想到换来任疏狂如此生疏的应答,一时间退了两步后呐呐不成言。

33挑拨

刚刚还以为别人年少无知,这一刻的气势却逼得自己都要后退两步,四周那些莫名的视线更是刺激着他,程清鸿两颊上的肌肉抽了几下后慢慢调整了气息,一张脸也平静下来,恢复一个将军应有的威严风度说:“刚才真是抱歉了,任总裁的私事确实不适合拿到这里谈论。那么,北天集团代表不能到场,这个会议如何开展?各位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来交流。”

他一边说着,一边维持了稳重感,慢慢走回自己的主位,只是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把双手握成拳,使出了全力才克制住愤怒的颤抖。

这要如何讨论,有谁敢直言什么意见,就连任疏狂两人也不会傻到去建议什么,有些场合有些话他们并不适合说,要不是当初的决定这样带着浓郁军方色彩主持的项目他都不会参与。

正僵持间,会议室的门却被推开了,郝然是那位缺席的张大公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张丰唯已经换过一身正装,任疏狂出手时并没有打在他外露的肌肤上,是以看不出一点伤势,只不过气机孱弱是不可避免的,更是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扫视了全场,脸上褪去了任疏狂等人上次在k市会所时看到的张狂,显得阴鹫异常,破坏了那张算得上帅气的脸,整个人都像刚从地狱爬出来一样阴冷。

“对不起,此次会议非各位代表不可入内。”s市的秘书长出声阻拦了张丰唯后面的人。

“那我走了。你记得再上几次药。”调酒师耸耸肩没理睬秘书长,对着张丰唯有点萧瑟的背影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也看清场中的人都是有身份之人,不谈刚刚遇到的两个,光是出声的秘书长他就认识,还有那位威武坐着的衣着上挂着将军级别肩章的人他也知道,这些人的资料都在他的脑子里存着呢。

这样看来那小子还真是有个重要会议,调酒师心底难得好心生出点愧疚,要知道是真的也许就不那么折腾那人了,或者刚刚上药的时候不下那么重的手也行,虽然好得会慢一些不过不用受第二次罪。快要走出宾馆大门时,他想以后如果有机会就帮那小子一把,就算自己欠了他了。心底暗暗呸了一下,本来应该是个简单的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怎么扯出这么多变故来,不过也仅此而已,他的身影很快与队友汇合,消失在s市街头。

张丰唯脚步不停,听闻此话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没有再出言呵斥。他已经得到过深刻的教训,出声越响那个疯子就越亢奋,而且他终于认清原来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离开了B市自己的圈子,张家的招牌并不足以他横行s市。

他踱步走向自己的位置,没有再看任何人,连任疏狂也不看,有些事情口中说出已经没有意义,那只是幼稚的意气之争。

短短几天,张丰唯竟然脱胎换骨长大了一般,沉稳的讨价还价,紧紧抓住自己的优势不放手,与任疏狂肖庭诚耗着。

一直会谈到晚上八点钟,张丰唯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全身都如有蚂蚁在啃噬,疼痛难忍,能坚持到这么晚已经是常挥,心底堵着一口气才扛到现在,最后以他退让一点北天集团占45%结束会谈,而任疏狂的泰恒集团则拿到了另外的55%份额。

这个结果除了张丰唯一行外皆大欢喜,s市和k市当然希望泰恒占得越多越好,毕竟这是一条产业链,后面会有一长串的附加产业跟随,谁占得多谁后面的企业就多,泰恒多占了s市和k市的税收和政绩也会更好。

就连程清鸿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程家也是希望泰恒拿多一些份额,毕竟张家在B市的根基实在过于牢固,这样分配有利于他们从中获取自己的利益行事。

会谈一敲定,项目准备就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各方人马全部都是连轴转为此服务,所有手续资格全部一路绿灯。

任疏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小崇拜的程清鸿竟然会是个打小报告的人,因此他没想过与程清鸿再解释什么。他心底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程家隔了这么多年还把程清宇的自杀归罪于自己,不仅程家偏向B市,连带着两家的关系也落到冰点。任疏狂自己已经为了这两条人命自我放逐,一直在追寻救赎,可并不表示他认可程家的欲加之罪。

会谈结束后各自分散回家,当晚程清鸿就拨了一个电话,连通后说:“小曦,疏狂什么时候办喜事啊,他可能不会请我了,唉。”声音里是无尽的惆怅。

“清鸿哥你好。你说什么喜事?真的吗?宝宝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正是程清鸿口中的小曦--任疏狂的姐姐任若曦。

“是吗?啊,那可能我记错了。是的,肯定是我想歪了,我还以为他那样是……”自然的断在这里,程清鸿把鱼饵撒出去了。

“怎么回事?清鸿哥你一定要告诉我,宝宝好多年都没回家,我们都想他。”任若曦的声音哽咽起来,终于有弟弟的具体消息,她当然不会放过。任疏狂对隐私极为注重,而任家也不会大张旗鼓去跟踪调查他,因此只是大略知道任疏狂的情况,并不详细。

而对于程清鸿这个大哥,大院里的孩子都很敬佩他,哪怕两家老人因为那些事情生分了,从小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任若曦也不认为就真的要老死不相来往。

“小曦,我实话实说你可要注意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认可了呢,毕竟那年要不是……我们还是不谈这些往事。”程清鸿依然在挑起任若曦的情绪,“今天我们在这边开会,关于yva合作案,你知道吧。唔,是的,就是这个我们军方也参与的项目。说起来也是巧合,之前在k市第一次招标时就看到两个人在一起了。今天又看到疏狂那小子和北天的太子爷争风吃醋打起来了,争抢的还是个男的,就是上回一起去k市的人,被疏狂护着,看那样子感情很好啊……”

一番话说完,满意的得到自己要的效果,程清鸿挂了电话,噙着笑才从居住的高楼顶层看向楼下的街道,蜿蜒的灯火通向远方,蛇形的车灯更是不知何处是终点。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在这个国家他们程家的地位会越来越牢固,不管是换到哪个阵营,都不容许别人欺负。

任若曦,户口不与任疏狂在同一处,却是真正的亲生姐弟。当年任家头胎生了个女儿,不管是那时候还在世的任老将军还是那时候未成为将军的任爸爸,以及家里的两位女主人,都一致认为必须再生一个男儿,于是任若曦才出生就直接被旁系亲戚抱养,户口挂名到别家去了。有些政策当年他们也必须明面上遵守,而实际没过几年,任疏狂一出生就把任若曦接回来一起生活了。

被一众人视若珍宝的任疏狂普一出生就享尽了万千宠爱,更是有个级溺爱他的奶奶,可以说在军队里说一不二的将军一回到家都得听她老人家的,于是她番词典一眼就相中了“疏狂”二字,觉得也只有这两个字才配得起她的金孙,哪怕自己这个宝贝疙瘩就疏狂一辈子碌碌无为都没问题,有任家罩着呢。

但一家人又因为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够亲昵,于是任家人叫任疏狂其实都是叫“宝宝”。两个极端的名字在一个人身上,小时候为了宝宝这个小名,任疏狂没少在大院里立威,稍微长大点儿其他人也就从善如流叫他疏狂,只有家里人还是一如既往宝宝、宝宝地叫唤。

邹盼舒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有多大的变化,任疏狂和肖庭诚再忙碌也是那样,与之前任疏狂一个人在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常往s市和k市交汇处的工地跑而已,大面积的国际标准现代化工厂需要建设,配套的行政办公楼、仓库、货运道路、市政道路等等也都在紧张地规划中。

不管是去工地还是任疏狂飞德国或者日本出差,他都极少陪同,一来他这两门外语就是个门外汉,二来任疏狂每次都来去匆匆,极少能顾及到不熟悉国外情况的邹盼舒。虽然任疏狂不说出口,不过邹盼舒还是很感激他的体贴,任疏狂是不希望邹盼舒跟着转,既耽误学习又怕他吃不消这种强度。

于是乎,泰恒集团全体上下都忙得够呛,为了年底的大红包,为了这个肯定能让泰恒更上一层楼的大项目,所有人使足了劲猛干,加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都不用谁在后面鞭策,只有邹盼舒还能按照自己的进度经手一些只与英文相关的国际贸易,或者是国内的项目,其他时间就一头扎入学习中去。

他已经报名参加了德语培训班,每周去三个晚上听课。公司因为这个大项目,在技术部多出了不少来自德国j公司和来自日本的高级工程师,语言环境还不错,邹盼舒可以随时去旁听,连带着一些日文的用语也能脱口而出,这也是他独有的特权之一。不过邹盼舒还是知道轻重缓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并没有再分心去系统地学日文。

偶尔在工程师们休息吃饭时他会凑上去学几句生活常用语,帮帮这些远离家乡的学者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真诚的对待换来这批向来高傲的工程师们的一致青睐,有时候晚上空闲了都还会邀请他一同去聚餐。

另外的一个特权就是邹盼舒可以随时使用总裁室里的健身房,并且是带着强制命令的使用。那天把张丰唯殴打过后,任疏狂怎么想都不放心,他后来才查到那晚上一同入了酒店的还有那个冷酷又强悍的男人,也因此猜测到是那人解救了邹盼舒,而不是邹盼舒自己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