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和李楠师兄相视尴尬,不约而同的觉得时代在发展,我们成天在实验室已经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他们携手离去,人群散去,我仍是笑,不住的笑,很甜蜜,仿佛刚才的主角是自己。

那个年纪,曾经私密心事,总是喜欢深埋在心底,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启齿。

那么,就让它们自由的飞舞。

他只是戏谑的哼了一声,“你别管我了,我很开心,没了你我一样能开心。”

她疑惑的望着我,“你一向不是跟赵景铭满谈的来的,连他消失到哪里都不知道?”

空荡荡的教室有些安静的可怕,即使把门锁上还是心有余悸,漫漫的天光,寂寞的可怕。

她狠狠的瞪我一眼,我低下头抿嘴笑,然后目无焦距往向天空,天空蓝的发白,明晃晃的阳光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肆意流淌。

我点头,“恩,机械设计与原理。”

“王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他按下通话键,“我是李楠,请问找我有事吗?”

她噗哧一下笑出来,笑容久违,“我不跟你胡闹,你就会打击我,嘴巴太坏了。”

五、

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天地之大,我却没有归途。

李楠师兄的毕业设计构想很新颖,但是他水平远远在我之上,我驾驭不了。

这个世界太讽刺,我步步惊心,还是躲不过缘分,可是既然我和他缘浅,为什么不让我们两个生生相离,世世不见。

我给她起名叫“阿九”,是个小胖美女,我给她吃酱牛,玉米,小鱼拌饭,就是不让她减肥,谁说只有骨瘦如柴的美女惹人爱。

我扭不过他,只好承认,“省中,我真的马上就吊完了,你不用来了。”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挂上,我翻白眼,这是第一次有人甩我电话。

我摇摇头,“非也,我以前就挺花痴的,要不怎么见着一个唐君然就把我弄的七荤八素。”

我讪讪的笑,“心浮气躁,手里有几个活,一时做不来,哪个都不想做。”

老板连忙拦住,“唉,喜欢就好,价钱好说。”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赵霜雪凑近我,细细打量我的眉间,掐了掐我的脸,“靠!24岁还是处女,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写个申请,我批准把你列为国家珍稀保护物种。”

江止水立刻就凑了过去,还拉了陆宣看,口气里无不羡慕,“我这种没有耳洞的人,只能看看这么美丽的东西在别人的耳朵上发光,不过也是一种享受。”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便偷偷的溜到了南艺,果然一群人在那里画幕布,我有些惊讶,如今电脑技术,印刷技术再大的布景都可以轻松搞定,为什么还要用手绘。

江风的解释是,从文艺复兴时代戏剧秉承下来的艺术,不能因为时代的发展而泯灭。

我喜欢他的解释,尤其是那些绘着云纹的戏曲用的幕布,大片的牡丹,妖娆无双,虽然不喜欢那么张扬的花朵,此时却觉得可爱无比。

他们给我画笔、颜料、调色板,好久没有到这些竟也不觉得生疏,这里戴着流苏耳坠的女孩子会讨巧的向男孩子撒娇,男孩子工作的时候会叼一只烟,仿佛自己是巴黎街头卖画的艺人,安静的没有渴求的等待。

凡是学艺术的人,骨子里面都有自恋的情节,并且有一种无法抵御的浪漫主义情怀,永远的不知道务实,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实只会把他们逼的抓狂。

我受不了没有安全感的生活,所以我注定是一个伪艺术家。

我打算给牡丹抹大片大片的红色,用光度做比照,选配比例,江风存心和我胡闹,任我在他脸上稍稍抹点象征的色彩,我站在凳子上,他用小狼毫笔蘸朱砂红,在我左脸颊画工笔梅花,戏称为“梅花烙”。

大家纷纷效仿,有画樱花、桃花、还有写字,我从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莞尔,小时候我总是央求江风在我眉心点上一点红,那时候连续剧里的倾城美人大抵都是那个打扮,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后来才知道,女人的眉心一点红,是丈夫烙上去的一生的承诺。

忽然有女孩子叫起来,“外面有一个大帅哥,快看呀!”

我只是无意的望了一眼,就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江风一脸玩味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别过脸去露出诡异的笑,我手下一颤,脸上立刻恢复笑容,“难道捉迷藏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径自走过来,不顾别人诧异不解的目光,笃定的目光锁住我的视线,“今天的第二次,我们还要继续第三次、第四次玩游戏吗?”

我只好无所谓的笑笑,跳下凳子,仰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眼神一贯的凌厉,凌冽的有些让我无处遁形,他是可以引的众多女子倾心且趋之若鹜的对象,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莫名的怕,怕他那双凌冽、寡薄的眸子,怕他那仿佛天下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下的那份自信与卓然。

“这是什么?”他指腹抚上我的脸颊,我并没有躲过,他的指尖有些冰凉,表情却是柔和的不可思议,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我觉得尴尬,存心打破这份宁静,“梅花烙呀,好看不,要不我也给你画一个?”顺手执起手边的小狼毫,就要往他脸上点去。

谁知他反应极快,一把捏住笔杆,我手一松,笔就到了他手里,对上他的眼睛,我隐约的看到暗含的点滴的笑意,还没回神,眉心上一凉,才大窘起来。

朱砂笔点眉心红,三千青丝散臂间,无限风情。

耳边传来某人忍住笑的咳嗽声,我才自觉羞恼,伸出手想把额上的印记擦掉,却被韩晨阳拦住,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挺漂亮的,别擦了。”

该死的温柔还有淡然的挑衅,和往常那个强势凌冽的韩晨阳真的差的太远了,我强作镇定别过脸去继续手下的活,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用紫尖羊毫在报纸上涂涂画画,我凑近一看却吓了一跳,就是我这个书法盲也认得的小楷——北派书体,汉隶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长于榜书。

他反复写那句话“莫不礼让,草石如变,恩及泉水”。

心里一阵触动,俗话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字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在酒吧里,听着低迷音乐,醺然沉浸在烟草和酒气息里,周围是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的韩晨阳,还是永远在学术问题上自信满满又谦卑有礼的韩晨阳,或是陪在我身边,躲在草丛里,搂住我,亲吻我的似情人一样温柔又霸道的韩晨阳,抑或是眼前这个男人,收敛了所有的傲气和乖戾,只是平静的写出“莫不礼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