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察觉口|中一阵腥甜,抬手一抹只见手背上尽是血迹。慕容复恨极的怒目而视,如今因这毒性|致使他四体绵|软,连运功的力气都没有,唯有口|中咒|骂道:“段誉你个畜|生!你若真敢……你不|得|好|死!”

包不同登时大惊,一抬头竟瞧见段誉负手站在他前头不远处颔首微笑,分明是嘲讽自己,包不同勃然大怒,刚要出言讥讽,却听慕容复在前方说道:“这儿有个店家,如今天色不早,咱们不妨便在此处投宿吧。”

慕容复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微微一笑,目光流盼,声音清朗,“多谢段公子了。”他说话时面容平和,连丁春秋也没料到他突然发难,一手掠过那酒盅平举至眼前,杯中波光流转,一如他的眼眸之色,忽然哈哈大笑三声,将酒随手朝着丁春秋等人泼去。

许是太累了吧,一睁眼便落入一个未知之境,换做谁也会有些心神恍惚忐忑不宁的,段誉如是安慰了自个儿几句,顿觉心头好受了许多,想起慕容复方才问他的话,又忙笑着答道:“慕容公子这话在下怎么不懂了?自然是久仰慕容公子大名,这才生出了结交之心的。”

南海鳄神力大无穷,那小和尚已经被他单手倒提了起来,段誉瞥见慕容复手按于佩剑之上,似乎有出手相助之意,心思一转便抢声开口道:“好徒儿,莫伤了这位小师父!”

他这一番话说的低声婉转,仿佛在劝架的模样,可对慕容复来说却无异于火上浇油,鸠摩智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说的不错!你连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你……!”

他的名字一亮出去,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在场之人有的同他回礼,有的视作不见,为首那人身侧有一长须道人,捻须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久仰公子大名,今日既遇上了,焉有不讨教两招的道理?”

“慕容公子家传的‘斗转星移’厉害异常,你便不怕么?”忽闻一清朗嗓音响起,慕容复暗自皱眉,这个蠢小子,跑出来插什么嘴!

道人自然不知段誉是谁,见他看着一派书生模样,也算不准此人到底是他方高人还是故弄玄虚之辈,只得耐住性子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段誉笑眯眯的负手而立,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若知道了我的高姓,不就知道了我是何来头?既不能告诉你我的高姓,那大名说与你听也没了用处,还是莫要问了罢。”

道人登时大怒,瞪着段誉斥道:“小娃娃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不逊么!”

慕容复见状不好,他心中虽恨极段誉方才所作,可毕竟现如今他们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段誉惹这群人发了怒,他们自然也逃不了干系,便同他低声道:“你讨什么口舌之快?他们人多势众,若要真打起来咱们定是没有胜算的!”

谁料段誉仅是递给他一个温软的笑意,仿佛对这些高手满不在乎似的,“我是怕你刚刚……咳,损了身子,怕你吃亏这才下来相帮的。”

慕容复听他提起方才之事,不禁面上一红,狠狠的咬牙道:“你还敢提!”

段誉连忙摆手,“好好好,不提便不提吧,这也要恼一恼么?总归也没有旁人听见。”

他二人这厢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倒像是全然不顾那三十六洞七十二道的妖魔鬼怪了,为首的那汉子大是不悦,刚要开口之时却突然瞥见楼上又下来数人,正是朱丹臣、王语嫣他们。汉子略显浑浊的眼珠儿微微一转,放声笑道:“这小姑娘竟忍不住自个儿下来了,果真是个美人儿,极好极好,慕容公子留下这小妹子,咱们便同你既往不咎。”

慕容复听他三番四次对王语嫣不敬,恼怒已久,冷笑道:“前辈何苦同我们这几位小辈计较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前辈说是与不是?”

汉子一声狞笑,“凭你也敢跟咱们讲条件不成?什么东西!姑苏慕容复又如何?便是慕容博来了,咱们也照样是这话不改!”

慕容复一时气急,怒道:“我好言好语敬你一声前辈,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是!”

那群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那笑声各不相同,夹杂在一起又是怪异又是刺耳,慕容复手指牢牢按在腰间的长剑之上,心想大不了便同他们拼了便是。他一边向后轻轻退了两步,一边同包、风二人飞快的递了个眼色。若是一会儿真有一番恶战,他二人须得护好王语嫣周全才是。

那道人冷哼道:“瞧这口气慕容公子是瞧不上咱们呢,嘴上的功夫顶什么用?手底下才见真招!”说着拂尘一扬,广袖微飘,眼看便要出招了。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关头,外头却突然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重物轰然落地。屋内众人的目光也尽数被引了过去,慕容复瞥见屋外似乎置了一座巨鼎,只是却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然屋内数人瞧见这俱是脸色一变,可见是个顶要紧的物件。慕容复知道机不可失,袖中手掌一翻,急凝掌风,再一出手时只听那头“啊”的一声,那道人果然中了他手中的金钱镖。那镖身上头都喂了毒的,道人一瞧流出来的血液黢黑似墨,便知不好,怒喝道:“什么姑苏慕容,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趁人之危用歹毒暗器,算什么正人君子!”

慕容复不以为然,微微一哂道:“君子之道是同君子才有用处,诸位对我表妹甚是不敬,可有半点君子之风么?既然各位以小人之道待我,那在下也只好以小人之道还施彼身了!”

“好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眼下有紧要之事,没工夫同你胡言,速速将解药交出来!”

慕容复笑的亲切至极,“嗳,众位若肯纵我们而去,解药在下自会奉上。只是几位若是执意强逼,到最后也不过是飞蛋打罢了!”

此时那汉子身后的一名中年妇人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生的丑陋无比,整个人骨瘦如柴,手指好似爪一般,形状可怖,只听她掐着嗓子尖声道:“休要同他废话了!待咱们杀了他,自然能搜出解药来,何必同他讨价还价?”她见那汉子似乎颇为不满,又忙补了一句道:“那小妮子自然给你留着,放心便是。”

汉子如此方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振臂一举,身后数百盏灯火顷刻间尽数覆灭,周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慕容复只觉得面前有一道掌风极快的劈了过来,直冲着自己的面门,他弯腰避开之后长剑出鞘,回身刺了过去,竟刺了个空!

慕容复年少成名,而后立足于江湖,身陷大战无数,‘南慕容北乔峰’在江湖上名头何其响亮。只是现在身处这一片幽暗之中,又是腹背受敌,慕容复也觉得有些吃力心慌了。只在此刻右耳边似有劲风疾驰而过,只他稍一偏头正欲挥剑,左首却又袭来一道掌风,慕容复回身一挡,却正在这时背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这一掌功力深厚又极快且猛,慕容复本就刚解了毒,元气不足之下,喉头顿时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便吐了口血出来。

包不同听见了动静大觉不妙,却偏偏为护着王语嫣不得离身半步,只得高喊道:“公子爷!你如何了?”

慕容复全凭着丹田之上一口真气吊着精神,勉强回声道:“无妨……咳!”他心中清楚,这一掌下去自己如今少说也弱了六分,不由暗暗叫苦,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就在此时,慕容复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极低的嗓音,携住他的手道:“跟我走!”

段誉!

慕容复想也没想便一把甩开,当下又翻身避开了一人的剑锋,冷声道:“若是要逃,你自己逃了便是!我慕容家的男儿,没有缩头乌龟!”

段誉一把拉过他,用力的钳住他的手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辣,几乎是命令一般了,“解药给我!”他猛地发狠,让慕容复也是始料未及,更何况慕容复此刻又负了伤,气势上竟有些输于他了。慕容复挥手舞着剑风,同段誉退至窗边,低声喝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你信我的!那口大鼎定有古怪,他们没有心思耗在咱们身上,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朱大哥又是最巧言善变的,他们定不会有事的!这些人气恼你出言不善,你若留下定无活路!”段誉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同白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窝里窝囊的文弱世子简直派若两人。慕容复许是被他这股子气焰所慑,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掏出了解药递到他手中。还不待他开口再问上一句,便觉身上一轻,被段誉拉着纵身跃起,破窗而出。

段誉一手携着慕容复,一手自袖中抖落了一颗烟雾散出来向后一掷,并着那瓶解药一起投了出去,朗声高呼道:“解药已留,众位英雄还请手下留情吧!”他口中喊着话,脚下却一刻未停,段誉是何其聪颖明慧之人,凌波微步只白日使了那几下便已融会贯通。此刻他手中虽携着慕容复,却并未拖慢一步。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之后,两人竟已跑出去了数十里开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