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悦仪最终也是沈老夫人亲手抱到他的手上!

“你先不要走,我只问你一句,问完了,我……我不会打扰你!”赵十七一心都在兰亭身上,没有理会执画,一溜小跑又冲到兰亭身前,带着倔强仰起小脸,“十七想问,你是不是也见过我?”

兰亭出来后,方嘀咕一句,“真不自在!”

“皇上请放心,沈府外围,娘娘所处的东园,现在已经被属下的龙卫控得水泄不通,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出来。”

她虽出身在这里,但这里留给她的全然是恶,如今,眼前的一片衰败非但不会让她感到忧愁,反而心生一种痛快。穿过荷池时,池面上的鱼儿似乎没人喂,正围着荷叶的枯枝啃食着。

这个大儿子果然心狠!

中立,这才是生存之道呀!她怎么会这么笨,给珍妃怂恿几句,就要去信信候府报信了呢?看眼下这形势,连皇宫都给太子占了,皇兄又下落不明。种种迹象表明,是柳家的人占了上峰。她要是听了珍妃的话,这不是凑上脑袋给柳家的人砍么?

喉结上下滚动,他微眯的双眼,分不清情绪,只感到心不是在跳,而似漆黑旋涡,不断将他周遭的所有世事一并卷进里面去,吞噬殆尽。

柳贵妃的手指染着大红的蔻丹,尾指上套着枚水莹通透的翡翠明玉,里头好似凝着一波海水晶莹剔透,她眸若秋水,看了一眼帝王,缓声道,“这寿星都不曾到,皇上,依臣妾之见,先等等吧!”

“你是在要我的命么?”兰亭突然一个返身,紧紧将她抱进怀中,只觉心里强烈翻腾起热浪,那股抑制不住的狂热念想,连绵不断地奔走于四肢百骸,带着一种偏执热切的的痛楚,“今年的选秀马上开始,你在这当口让父皇看到你,你知道后果么?”选秀的权利握在珍妃的手上,珍妃已经答应她,若现沈千染在名单上,就将她淘汰。可若是沈千染出现在皇帝面前,被皇帝卿点,那谁能阻挡得住?

沈千染再转头时,微微一笑开了口,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道,“三殿下,不如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沈千染将怀中熟睡的宁天赐交给水玉,低声吩咐道,“今晚不要给他沐浴,让他先睡,今儿玩一天,太累了!”

她缓缓地躺下身,闭上眼,回忆起今日离开景华街时,耳绊传来一句: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人去找太医。”他答非所问,沉溺的瞳海中全是关怀。此时半夜,太医院的轮值的太医,全部被皇帝召集至承义殿为八公主治病,他只能派人到宫外去请未当值的太医。

沈千染清洗着水玉头上干涸的血渍,主仆俩相视一笑。

对伪善的庶母;

恐惧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入,肆虐她的每一寸肌肤。

汗透三层衣襟,脑中一片空白,唯想着,只要过了今日,她就离开京城,从此躲得远远的。

“彼时,你曾经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与你今生不死不休!今日皇上娘娘,一殿大臣皆在,你——要放弃了?”她的笑就像海洋里的水母一样,那么优雅那么美丽,似乎又那么脆弱!可申柔佳知道,眼前的女子全身都是毒丝。只要人一沾上,它的毒丝很快会麻痹你的心脏,让你死得无比惨烈!

当沈千染的手轻轻扣上她的脉搏时,她感到象被毒蛇缠绕住一般,全身无法动弹地任由沈千染支配。忽然,感到脸上一凉,面具被她轻轻揭去,沈千染的气息直扑进她的肺腹,“果然是宫中的水养人!”

申柔佳闭上眼僵立着,她觉得她吹出来的气息象刀子,一刀刀地把她的脸割下来。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正当绝望无处逃身时,耳绊响起帝王冷漠的声音,“怎么回事?”

赵公公忙下了几步台阶,拂尘一甩,尖着嗓门大声喝问,“司舞嬷嬷还不出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的侧门躬身疾步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先是狠狠地瞪了申柔佳一眼,颤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上前便跪到大殿中央,“回皇上的话,奴婢也不知。这舞姬来宫里也有十几天,因为舞跳得不错,所以,这次让她领舞。老奴也不知她是怎么混进来!”

申柔佳打了个寒噤,她知道,此时她已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在原计划中,她跳完舞,站在这里等着沈老夫人、申氏、沈千雪揭露完沈千染的罪责后,她上前申冤。

赵公公会站出来解释,因为宫中舞姬很久没有上阵,所压不了场面,所以特点千魅坊找了个善舞的。谁知找的竟是申柔佳,这也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露。

这般出场,让人信服,不会推想到这是皇帝事先预谋!

可现在,深知帝心的赵公公显然把一切栽在她的身上,是她自已处心积虑地混进宫中。

路走到了这一步,她心中自知,今日胜算太微小。

而帝王依然只会做壁上观,如果她胜,那她将得到帝王的允诺,救出狱中的父亲,寻找失踪的兄长,并且,她从此可以摆脱沈千染,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

如果败,她不知道眼前的路是通向何方!

想到深陷牢狱的父亲,被人追打如丧家之犬的兄长,往事犹如毒草,开始啃噬着她的恐惧,痛苦犹如利刃,切割走她的怯懦,在眸光交缠中,申柔佳肆虐般地笑了,她朝着沈千染高傲地抬起了下巴——宣战!

“我不会输给你的,沈——千——染!”就在这一句话间,她的神情由恨意瞬时变成了楚楚可怜,大滴大滴的泪开始纷纷落下,她用力甩开沈千染的手,一手捉着袖襟掩着嘴,象是忍受着极大的悲痛一般,踉踉跄跄地行至大殿中央,未开口,悲声已经从咽中漫出,双膝重重一跪,“皇上,民女要状告沈府二小姐,告她逼良为娼!民女申柔佳之所以混进宫中当一名小舞姬,是因为民女有天大的冤屈无处申诉……”那蕴着无尽忧悒的眼眸闪着眼花,压抑不住的巨大悲伤,让她的身子开始禁不住地瑟瑟颤抖。

高阶上的赵公公见帝王一手撑在扶手上,阖着目,并不言语,便上前扬声,“既有冤屈,你就说说,若属实,皇上定会为你作主!”

大殿上的人见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今日这哪里是宴会,分明是三堂会审。

而此事所牵扯到的除了扬名于西凌的沈千染,另一个又是京城曾经风靡一时的鸾凤贵女申柔佳。

沈千染刚坐定,殿下已响起申柔佳的哭音,“皇上,此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民女随父投靠姑姑,在沈家暂住了一阵,也因此和沈家二小姐结下了一段恩怨!”申柔佳捉着袖口拭着脸上的泪,可那泪象怎么流也流不尽似的,一旁的赵老夫人人看着她实在可怜,便插了一句,“你先不要急着哭,把话先说清楚,或许这中间还有误会也未必可知!”

申柔佳侧过身,重重地朝着赵老夫人嗑了一个响头,泣道,“柔佳母亲早亡,父亲初时为了柔佳只好低下身段去求沈家收留,沈老夫人一片热枕同意了,只是我的兄长生性高傲,不愿寄人蓠下,我父亲只好带着哥哥去东城租了一间民房租一间房子,安置后,便来接柔佳。”

“东城?”大殿的人纷纷开始议论,“一个好好的女娃儿进了东城,那还不给毁了?真是造成孽呀……”

“柔佳也没有办法,便向沈老夫人告辞,可是临走那日,走到沈府的荷池边,遇沈二小姐,沈二小姐好心赠了柔佳一匹江南彩帛,柔佳心中万分感恩。谁知,因为柔佳的不慎,滑进了荷池之中,那时正是腊月,柔佳又不识水性,当时……”申柔佳哽咽成泣,“幸好郡王爷经过,救了柔佳。可是,却引起了众人的误会,以为是沈二小姐故意推柔佳入水!彼时,柔佳再三解释也没人相信,因为柔佳的错,还致沈二小姐被沈老夫人责罚。想来,柔佳和沈二小姐的误会也是从那开始……”

“没过多久,表妹突然疯了,姑姑急病了,便约了沈二小姐一同去祈愿,柔佳心系表妹便一同去。后来柔佳方知,是姑姑心生害沈二小姐之心,在马车上动了手脚。”申柔佳偏过头,看着沈千染,玉唇隐隐渗笑,好像怕被识破某种虚伪的假象般她闭了眼,“二小姐,这事情从头到尾柔佳也不知情。你想,柔佳一个弱女子,若知道马车被动了手脚,哪敢自已坐上去?那日马儿惊了后,极为惊险,沈二小姐你一早就被她的丫环救出,而柔佳若非遇上兰郡王爷,恐怕早已身死。”

兰御风当街英雄救美之事,在京城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殿中之人皆有所闻,听后,也觉得申柔佳句句属实。

“兰郡王第一次误会沈二小姐推柔佳入水,第二次又误会是沈二小姐在马车上动手脚,欲害沈二小姐,担心柔佳安全,便心生同情,接柔佳入郡王府暂住,并给爹和兄长找了份差事。后来兰郡王去沈府退了沈二小姐的婚事,所有的人都误会是柔佳夺爱,柔佳虽是草芥出生,但也自尊自爱,在郡王府三年,柔佳与兰郡王以礼相待,后来还结为兄妹,此事大人们皆知。那段时光,是柔佳最无忧的时光……。”

“这事就暂不表,你说说你冤在哪?”高世忠听了,这与案子似乎没什么关联。

“三年后,柔佳于鞍都镇与沈二小姐再次重逢,那时柔佳心系……三殿下,见三殿下当众为沈二小姐失魂落魄,柔佳痛苦万分,便夜里偷偷去了三殿下之所,向三殿下表白……柔佳为了三殿下,已空渡青春三年之久,那时,也仅有把所有的心思说出来,就算是死,也是心甘情愿!”她看着兰亭忍不住哭出声,记忆中鞍都镇的那一夜,把她所有的骄傲打碎,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每个午夜时分都搅着她的心脏,血肉磨糊。

可偏生,她还是抑不住思念,管不住自已的脚步,如魂被牵,被萦一般,总是想与他结一段缘,于是听从了珍妃的安排,最终又被这狠心的男人送到了六皇子的魔掌之上——

此言一出,殿中冷嘲之声顿起,“一个闺中女子,如此不要脸,半夜去男子之所,如此放浪!”

“嗳,老夫倒是觉得她敢爱敢恨,等了一个人三年,虚度了最好的青春,也算是痴情女子!”申柔佳在兰郡王府虚耗三年最美好的光阴,很多人都觉得想不通,如今申柔佳自已道出缘由,倒引了不少人的同情。

“三殿下不肯接受柔佳,却因为此事,柔佳和兰郡王心生嫌隙,柔佳和爹爹被兰郡王当驱赶出鞍都镇驿站……爹爹被解了差事,兄长又好赌,将柔佳所余的盘缠全部输光,爹爹又因三年前和姑姑合谋害沈二小姐之事,被沈二小姐告了,入了狱,兄长被高利贷的人追杀跑路了,留下生病的柔佳一个人住在东城的破瓦房内,只等一口气没了……”

“柔佳几次想死,可一想,若是我死了,这天下还有谁来救狱中的父亲,谁帮他养老送终,所以,柔佳撑着一口气,改名换姓去了千魅坊做舞姬。”一想到那一日,她的心如披荆棘!

申柔佳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在那里,柔佳真的一天也熬不下去,可为了爹,柔佳只能是强迫自已曲迎那些人。但柔佳再难,也懂得洁身自好,从不肯随波逐流,所以,才有资格在沈家夜宴中参选了魅主。幸好,老天有眼,没有被柔佳抽中,柔佳那夜只是个普通的舞姬,可是,不知道柔佳得罪了谁,竟把柔佳的裹衣的线头剪开,让柔佳当众失丑……。”她这话虽半真半假,可那是的屈辱却是真实的,她哭得连跪都跪不住,余下的话也再也说不出,心口的疼痛撒扯着她的内腹,她忍不住狠狠地纠了自已胸前的衣襟。

殿中的息叹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殿中一些稍年轻的官员,神色更是趋于同情。申柔佳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若有一个好的出身,以她的象貌定能受半生的隆宠,可因为出生低贱,无人能护她周全!

“申柔佳,你还是说重点,这些事,老夫只能抱以同情!”高世忠轻咳一声,打乱众人的情绪。

“是,高大人!”申柔佳暗自咬牙,双眸狠狠的扎向沈千染,看到兰亭时,她唇边又不经意渗出一缕微热涩意,仿佛积攒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恚,“后来,柔佳方知,这一切全是沈二小姐安排的,是天见可怜,千魅坊的当家清姐实在同情柔佳的遭遇,便将沈二小姐用还贷来逼她,让她诱我入千魅坊为舞姬,并克意安排一些粗人来羞辱我,最终让我卖身为妓,是柔佳一直支撑着,不肯认命,才保下了清白……”

“申柔佳,你可是有证据?”

申柔佳一改方才梨花带泪的神色,眸中现出精光,言辞有力,“有,柔佳为了告这个御状,与静姐一同进宫,做了舞姬,如今,静姐也在大殿之上,请静姐为柔佳作证!”

这时从大殿的一角走出一个舞姬,走到大殿中央,曲身跪下,“民妇赵清媚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清媚虽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她见沈千染一直端坐在一旁,眉眼不动,一句话也不驳,她心中有一股极致的难安,以她多年的欢场见识,她几乎预见了申柔佳的失败。

可路走到了现在,她也是骑虎难下!

帝王依旧阖目,赵公公便提着尖锐着嗓门,“跪着说话!”

“是!”赵清媚磕后,缓缓道,“民妇是京城千魅坊的当家。今年千魅坊展太快,在各地连开了三家,以至周转不灵。便向宁家钱庄在京城的分号借了两万两,可是开在异地的千魅坊名声不够响,开业半年多,皆是入不敷出。眼看借款之期快到,宁家的钱庄催款频频,民妇在无计于施之下,听到沈家二小姐回京,便厚着颜上门去求情。当时,沈二小姐应了,但要求她去接收一个叫申柔佳的女子,并在短时间内磨掉她所有的自尊,培养她的奴性!并给了民妇申柔佳的画像。当时民妇不解,千魅坊中并无此女,沈二小姐告诉民妇,此人很快就会上门,让民妇好好等着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