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飞快地瞥了面色苍白的苏言,他斟酌着继续说:“皇上听闻此事,立刻命李总管派人将主子接来了琼华殿,又调了四个宫婢与六个内侍,供主子差遣。”

苏言没想到苏家小姐的身子如此虚弱,不过酒后着凉,就几乎要没了半条命,虚弱地连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

她在小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淡淡道:“那些人在哪里?”

小日子恭谨地答道:“就在门外候着,主子这就要见见他们?”

苏言睇了他一眼,浅笑道:“不必了,以后就让他们在外殿伺候着,里面有你们两人已经足够了。”

小日子听罢,目光一闪,低声应下,便快步出去转告众人。

望着他急冲冲离去的身影,苏言垂下眼,任由小月打来热水,细细擦拭着她的手臂与脸面。

半晌,她突然开口:“我身子不好,也不愿多费精力。小日子年纪尚小,有些事或许处理不够得当。小月向来沉稳,殿内外的调遣,就由你全权负责,让小日子给你打打下手罢。”

小月红着眼,受宠若惊:“主子,这怎么使得?”

“怎么就使不得?”苏言微微抬眼,沉吟道:“也罢,若小月不愿意,我晚些身子有了起色,这便在新来的奴才里再挑个聪明伶俐的。”

“奴才,愿意替主子分忧。”小月眼神一动,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应道。

“那就好,毕竟你们两人从开始便随着我,也算得上是共患难。将琼华殿里的事交给外人,我还不放心。”苏言侧过头,在她手背轻轻一拍:“有什么事,小月便与小日子商量,再作打算。如果难以决定,这才来禀报我。”

“是,奴才遵命。”小月感恩戴德地狠狠给苏言磕了两个头,这才心花怒放地端着水盆出去了。

苏言吁了口气,在皇宫中的日子,比之以前在君于丘的府邸,有过而无不及。

难为她这个大病之人,还得时常费心思。

如今,怕是能够消停一会了。

至于新来的,自是有人打掉,省了她不少心。

苏言连连打着哈欠,琼华殿明亮温暖,身上的被褥是崭新的,带着淡淡的晒过的味道,催人入睡。

她单手抱着锦被,昏昏欲睡。

忽然门外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线:“皇上驾到,苏采女前来迎驾——”

苏言吓得一滚,险些从榻上掉下来。

想了想,她继续躺到了床上。反正如今自己病得虚弱无力,任是谁也不会怪罪的。

话音刚落,君于远便大步走近。

明黄的龙袍尚未脱下,显然是一下了早朝,便直接过来的。

如此迫切,在大臣眼中,苏言受宠的程度恐怕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臣妾未曾起身迎驾,肯定皇上恕罪。”苏言先制人,率先出声,满脸愧疚,楚楚可怜,令人不忍心责备。

李唐偷偷撇了一下嘴角,恭谨地退在门前。

“不妨事的,”君于远笑得温温柔柔,轻声道:“是朕的疏忽,没想到苏采女不能喝酒,醉后受凉。幸好现得早,太医及时赶来,要不然……”

他话语一顿,目光微沉:“只是以后,依照太医所言,苏采女不可再饮酒了。”

苏言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真是欲哭无泪。

她最爱的便是这杯中物,如今竟然要让自己戒掉,实乃世间最为痛苦之事。

见君于远坐在榻前,低头盯着她,等待答应。

不得已,苏言苦着脸,只能微微颔。

苏和

“主子,是时辰服药了。”小月端着热腾腾的汤药,恭恭敬敬地跪在榻前。

苏言一脸厌恶地瞥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药,往旁边一指:“先放着,我待会再喝。”

小月迟疑了一瞬,还是乖巧地将瓷碗放下,躬身退下。

掀开锦被,苏言抿着略略白的唇,端起汤药走到窗外。左右张望着四下无人,迅地把药往外一洒。

这动作,这度,纯熟无比,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她倚着窗棂,低头细细看向窗台下的嫩绿草地。洒过汤药的地方留下一小滩水迹,慢慢渗入泥土中。

病后醒来,连续三日,苏言都把太医院送来的汤药尽数贡献给这小片的绿草。

后宫无人,如今宫内的生活平平静静的,她却不敢轻视。

扫视四周,这片草不但长得越青葱,甚至草丛中露出了两颗嫩芽。显然,这汤药确实无害。

轻风吹拂,苏言不自觉地一抖,迅将木窗掩上,回到了床榻上,裹着锦被,好一会才暖回来。

她倚着玉枕,或许明儿该试试服用汤药,不然的话,这场突然如来的小病,足以让苏家小姐孱弱的身体支持不下去。

昏沉中,听见门外小日子轻声一唤:“主子,奴才有事禀报。”

苏言应了一声,睇着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而后捏着嗓子跪在她的脚边:“礼部尚书在早朝上明言嫔妃入宫七日,可回去本家省亲,皇上已经同意了。”

苏言挑了挑眉,她入宫正好七天,这尚书提起此事的时机足够巧合:“那么,什么时候离宫?”

“有御医陪同,明天又是黄历上的好日子。”太监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慢吞吞地道:“主子,可有事让奴才去办?”

“难得你有心,提早打听了此事。”苏言看着小日子,缓缓笑了,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绿的玉镯:“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便赏给你了。”

“这……”玉镯成色一看就是上品,小日子吞了吞口水,眼睛一转,恭谨地双手接了过来:“奴才叩谢主子,以后定尽心尽力替主子办事。”

“得了,你先回去罢。”苏言阖上眼,没有再看他。

小日子见她倦了,识趣地贴身藏好玉镯,悄声离开了。

苏言躺在床上,浑身疲倦不堪,脑子却极为清醒。

嫔妃省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过于奢华,会引来非议;可若是过于简陋,未免丢了皇家面子,失了威仪。

对于礼部来说,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礼部尚书的背后,是有谁在支使?

想方设法地让她出宫,求的又是什么?

苏言想得越来越多,脑中一片纷乱。

最让她忧心的是,离开皇宫去江南,路途遥远。即便坐着皇家最为平稳马车,有宫婢和内侍近身小心伺候,以自己如今破败的身子,恐怕在半途就要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