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敢肯定,方才吴王对刺客那一抱,一来是为洗清自身,表个衷心,再来也是叫那刺客不至于将刘婉璧伤的狠了,刘婉璧身上的伤一准儿不会留下伤疤。

管家不敢怠慢,忙道:“先一切都好好的,谁知后来从夫人身上搜出的遗书竟不知何故变成了忏悔书,如今大家都认定夫人是被侯府,被侯爷您逼的走投无路,到廖府去以死谢罪了!满城都在传是侯爷您逼夫人去顶罪,连带诬陷姚锦瑟,夫人却临死悔悟,都在传廖家人宽厚大度,侯爷您……侯爷,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一晃便到了晚上,她好容易歇下来,自净房出来便依在床上翻起一本医书来,因念着完颜宗泽消失了两日怕他今日会来,就特意唤了白芷守夜,早早地叫院中人歇下。

江宁侯夫人忙令黄嬷嬷去小云楼查看,锦瑟被廖书敏扶着坐在一旁轻轻抽泣。两人对视时却皆忍不住眨巴两下眼睛,方才锦瑟衣裳被毁,她和廖书敏心中便皆已明白。廖书敏听那雪娟说要带锦瑟去小云楼,待两人走后她便忙着寻了柳老太君,求了柳老太君到小云楼去救锦瑟。

而廖老太爷下午被唤回来听了府中所出的两件事,已吩咐管家去查,近日姚家可有人进京一事,管家回报也说姚三老爷三日前进了京,说是要处理些私事,如今正住在光源客栈中。

锦瑟本便觉着有根筋自脚底心一直抽到了腰肢处,如今被完颜宗泽拍在脚心登时就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浑身软,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却闻完颜宗泽道:“你扭到筋骨了,光抹药油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呢,别动,我给你按按,保管明儿你便能灵动如鹿,身轻如燕。”

姚择声闻言止步瞧向锦瑟,却见锦瑟眉眼弯弯,正眸光若星般瞧着他。

如今武安侯府已然被镇国公盯上,只怕这一口他回死咬着不放,武安侯府势不如前,倒是平白浪费了她这么些时日对云嫔的栽培。

今次上京她先叫刘管事办的便是此事,一来能重生一回,她便不忍那么些无辜百姓枉死,再来也是她需要如此去做。

她只看了两眼便明了一切,这分明是姚锦玉被谢少文给玩弄算计了。登时她倒真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同情姚锦玉了。

妙红便是讥讽地一笑,道:“正是因为姑娘一门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才更容不下你我,姐姐好好想想,可莫犯傻了!”

锦瑟闻声面色一变,脚步顿住,白芷两人也已满面涨红,神情羞愤了起来。这会子天色虽已微黯,可到底还算白昼,府上的女主子们万不会这般不讲究,内宅之中也不会有小厮出入,多半是哪个男主子在此偷腥,和丫鬟厮混。

姚柄汪听闻锦瑟竟救了镇国公府的小姐倒是一诧,再瞧向锦瑟姐弟,见锦瑟身上衣裳多处破裂,面色苍白如纸,又见文青竟是被人抬在担架上,登时便一惊,忙道:“这是怎么了?”

将才镇国公府已将那崔公子的小厮押送了过来,他亲自审问之下,早先的想法果真被证实,竟真的是母亲在处心积虑地设计锦瑟,这叫谢少文心中对母亲仅存的一点幻想也跟着破灭了。他本还寄希望于一切都是一场针对武安侯府的阴谋,此事和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碎金,山风送寒,香客们都已下山,而僧人们正聚集在大殿中做晚课,故而寺中极为清净,锦瑟到供奉长明灯的长青殿时殿中被一排排的长明灯照的灯火辉煌。

锦瑟对他的打量不甚在意,唇角挂着温婉笑意,福了福身,道:“公子要避的人已走了,敢问公子准备何时离开?婢子也好送了公子,去请我家小姐回来。”

三十五章

“两位小兄弟,我这里有一桩买卖,不知小兄弟可感兴趣?”锦瑟言罢见那两个小乞丐分明目露亮光,便笑着自怀中摸出一钉银子来,却正是方才自完颜宗泽处得来的那钉。

那女子是正是她姚锦瑟的堂姐姚锦玉,她和她一起长大,人们都说她们比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要好,曾经多少个暗夜,她和她抵足而眠,喁喁私语,说着彼此的小秘密,而此刻……

她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中竿,外头阳光极好,碎阳透过绞纱窗溢了满室,她眯了眯眼便感面上一阵瘙痒,茫然地回头却见完颜宗泽正用手撩着她耳边的散,锦瑟一下子醒过神来,瞪大了眼睛,道:“你醒了,身上还疼吗?没再热吧?用过药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说着便抬手去摸完颜宗泽的头,昨儿夜里她累的不行,最后便躺在大床的内侧睡着了,没想着竟是睡了如此之久,天都正午了吧……锦瑟有些懊悔歉疚,完颜宗泽却道:“昨儿苦了你,你瞧,我都大好了,微微救我一命,我便只能以身相许了。”

他说着拉下锦瑟放在额头的手放在唇边细吻,见锦瑟眼中又浮了一层泪光,方道:“我都好了,怎又落泪……”

他这边话没说完,锦瑟便已破涕为笑,失而复得的心情如同这满屋的阳光一般,明媚地照亮了她的心田,也叫她急于用行动来表达出来。

而锦瑟的行动很直接,几乎是无前奏毫无意念地,她顺着身体的本能捧起完颜宗泽近在咫尺的面庞来,吻上他的唇,热情地缠绵地毫不羞涩地甚至是狂热地探进香舌去,完颜宗泽的口中残留的药味充斥了她的味蕾,锦瑟却感受到他的真实,缠着他的舌令那苦味溢满她的唇齿,她就这样一遍遍沾染他的味道,诉说她此刻的感激和珍视,爱意和后怕。

完颜宗泽不曾想锦瑟会突然这般主动和热情,愣了半响才狂喜地撑住身体回应她,从未有过的热吻激吻,每一下似都能擦出火花来,两人似要通过口舌的抵死缠绵探入彼此的灵魂,似是彼此的心窝都缺失了极重要的一块,而如今这样拥吻着对方便能补全它一般。慢慢的这热吻已变了模样,成为撕咬,两人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对彼此的渴求,热切的啃咬着至死方休,恨不能将对方拆吃入腹,好融为一体,生生死死,再不分离。

这样的激情,直至完颜宗泽闷哼一声,手臂支撑不住地跌回床榻,喘息不止,才算终止。锦瑟也面颊绯红地喘息着,见完颜宗泽似扯了伤口趴在床上低吟,方从激情中猛然醒过神来,忙道:“你怎样,伤口裂了?”

完颜宗泽又换了口气,才戏谑地瞧着锦瑟,道:“微微,你要谋杀亲夫吗?”

锦瑟闻言,想着自己没个分寸,这时候做出这样大胆又热情的事情来,只怕完颜宗泽伤口扯的更疼,她一时面色涨红,也不知是后知后觉地娇羞了,还是懊悔的羞赧了。完颜宗泽见她这般,却是笑了,凑过去,轻声道:“微微若是想……改明儿我们再试试,如今为夫的有心无力啊……”

锦瑟听罢嗔了完颜宗泽一眼,见他方才还苍白的面色,这会子分明有些潮红,心知他方才被勾地动了情,她便更是羞红了脸,佯怒道:“你这般看来是真活过来了,刚刚好便又欺负我!”

完颜宗泽笑,听锦瑟的声音带着暗哑,便道:“渴了,饿了吧,先喝口茶醒醒神快去用膳,我这里自有人照看,莫累着自己。”

他说着回过头径自从暖柔手中接过茶盏亲自捧给锦瑟,锦瑟也是这会子才瞧见屋中还有旁人的,而且竟然还是那个自称是完颜宗泽如夫人的暖柔,前世的记忆排山倒海压来,想着当日谢少文和姚锦玉厮混,她侍夜在外的那些痛苦记忆,再念着方才她和完颜宗泽热吻,而暖柔竟然就在一旁看着,锦瑟面上红晕唰的一下褪尽,变得惨白起来。

完颜宗泽见此,吓得险些掉了手中茶盏,忙道:“怎么了?哪里痛了吗?”

锦瑟恍惚地回过神来,入目是完颜宗泽关切的面庞和慌乱的眸子,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接过他手中茶盏。

那边暖柔倒似明白锦瑟怎么了,竟瞧了她一眼悄然退了出去,屋中宁静下来,锦瑟见完颜宗泽一脸紧张直勾勾盯着自己,显然还在担忧,方嘟着嘴道:“没事,只是你的那位如夫人怕是不好了……”

完颜宗泽听罢愣了半响方眨着眼睛盯着锦瑟,道:“如夫人?微微说的是方才站在这里的那个?”

锦瑟见完颜宗泽揣着明白装糊涂,登时便冷了脸,愤声道:“是呢,是呢,不是她还能有谁,昨儿那暖柔可亲自说自己是你的如夫人,如今你那府中唯一的女主子,还挡了我在屋外,不叫我瞧你!这事你不和我说个清楚,便别想我对你负责!”

锦瑟言罢见完颜宗泽愣住,便又补充着道:“也别想对我以身相许!”

完颜宗泽半响无语,接着却突然爆笑一声,笑意蔓延开来便再也忍不住,又见锦瑟一脸吃味和恼怒,茫然和气愤,他便愈笑的畅快了,直扯地绷带上溢出血来,这才缓下来,又闷声咳了半响方虚弱着道:“微微啊……你便是要谋杀亲夫,你莫用这法子啊……”

锦瑟忙给完颜宗泽检查了下伤口,这才恨声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别给我做顾而言他的,老实交代方是上策!”

完颜宗泽见锦瑟瞪着眼睛,那模样便似个小悍妇,不觉又笑,道:“是,那个暖柔吧,确实算我的如夫人,和影七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皆是我全心信任之人,而且还真一日都离不开……”

他说着见锦瑟漂亮的五官都拧在了一处,方憋着笑又道:“而且我这每日从吃食和穿衣,到贴身伺候都是暖柔在打理……”

“完颜宗泽!”锦瑟见完颜宗泽这分明是在急自己,忍不住磨起牙来,完颜宗泽这才不再逗弄她,抬起笑的迷蒙蒙的眼道:“微微啊,我瞧着那暖柔着实什么都好,可惜我这辈子生没生成女子,更没进宫当个宫女,这暖柔再好,我也无法和他做那对食夫妻啊。”

锦瑟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气道:“什么对食夫妻,你竟还想和她做夫妻!?”

她言罢方觉不对,不由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张口结舌地道:“你说那暖柔……是个……太监?”

锦瑟彻底呆了,完颜宗泽见她那瞪着眼睛一脸愕然,又似高兴又似懊恼的小模样实在讨喜,禁不住两臂环住她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再次失笑,被锦瑟推了两下,抬头见她窘的都快哭了,这才道:“可不就是太监,还是武英王府的总管太监!下回微微再想耍赖,不对我负责,可莫再找这样蹩脚的借口了……我好生冤枉啊。”

两人又笑闹一声,完颜宗泽方道:“这回我身子虚便罢了,微微以后若再疑我了,哼哼……”

完颜宗泽说着目光在锦瑟胸前直打转儿,锦瑟忆及昨日衣衫不整被完颜宗泽瞧见的情景,脖颈也红起来,只她今日这醋吃的大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地又道:“还有一事你得交代清楚,头一回我见你,你便是寻芳到的姚家,不但自己想着偷偷进府寻美,后来还令暖柔去寻那吴家小姐的婢女,我依稀记着吴小姐那婢女可是颇有几分姿色的,那姑娘总不会也是太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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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头一次遇到完颜宗泽是在姚府的后门,彼时他便向她打听江州县丞吴家的小姐,锦瑟只当他是寻美到了姚府,因着完颜宗泽特殊的身份,锦瑟后来回府还曾特意留意过这位吴小姐,可却未曾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只一点便是江安县主曾特意地和她身边的婢女说过话。

彼时锦瑟并未觉着其中有问题,可后来她在灵音寺时贺嬷嬷便曾说过,她说江安县主是个喜静的,又素来参佛,锦瑟便觉出不对来了。既是江安县主喜静,当日便没可能去凑郭氏生辰这个热闹,这么一想,江安县主当日到姚府便是有目的,再念起完颜宗泽在姚府后门和她说过的那些话,锦瑟早便猜到完颜宗泽和萧家是有些来往的。

显然是他不适合到姚府去,这才央了江安县主去寻那吴小姐,可当日江安县主对吴紫萝并不热情,唯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暖柔和吴紫萝带着的丫鬟流云因是同乡,听说两人还曾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故而锦瑟早便猜完颜宗泽当日要早的人非那位吴姑娘,而是吴姑娘的丫鬟流云,一个七品官家的丫鬟,竟劳动完颜宗泽这般重视,锦瑟岂能不心生疑问。这事她一直都记在心中,只是没有机会询问罢了,如今她问出来,完颜宗泽却变了神情,方才还挂着笑意的面孔一下子沉了下来。

锦瑟见完颜宗泽眸中似有伤痛滑过,半响都默不作声,神情也时而恍惚,忽又阴厉的,便知这其中必有缘故,道:“等那日你身体好些咱们再说话,我这会子也饿了……”

锦瑟原是想着完颜宗泽这会子身体弱,不愿他再想烦心之事,这些事情以后他想说了再说也罢,谁知她话尚未说完,完颜宗泽已恢复了一贯的神情,道:“其实也什么,你是大锦人许是不知,母后生我原是龙凤双生,我实是有个同胞姐姐的……”

锦瑟闻言一诧,完颜宗泽便笑了下,握紧了她的手,道:“后母在我五岁那年曾带着我和姐姐回宁古草原省亲,恰在那年乌兀部生了政乱,两股势力争夺酋长之位。当时情况极为危险,母后带着我和姐姐逃出来时身边侍卫已不多,后来追兵赶来,为了护我,母后便……便叫宫女换上她的装束,又令我和姐姐互换了衣饰,令那宫女抱了姐姐带着仅剩的一队护卫引开了追兵……后来我和后母皆安然无恙,被援兵救回,可姐姐却再未寻到,这么些年过去,遁着线索才知姐姐早年已落在了人牙子手中,辗转被卖到了大锦,我会去江州,也是因此事……只可惜又空欢喜一场。”

北燕金尊玉贵的公主竟然会流落民间,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了,锦瑟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间怔住。完颜宗泽说的语焉不详,可锦瑟却分明感受到他说起当年之事时情绪的波动,金后即然带着孩子回草原省亲,乌兀部又怎会在那时候就刚巧生了政乱?而且就完颜宗泽这几句话,分明那些追兵是以金后和完颜宗泽为追击目标的,这也有些不合情理。两股势力争夺酋长,应极力拉拢金后才对,怎会恰恰相反……

锦瑟正想着,便闻完颜宗泽又道:“母后于我皆再回不了京城,太子便也完了,自有人得利。我们不说这个了,一会子只怕廖府就会来人接你回去,我们……”

完颜宗泽的口气带着股烦躁和厌恶,嘲讽和戾气。自古的宫廷争斗都是惨不忍睹的,他不愿多说,锦瑟也能猜到一些,便也不再多问。可她想完颜宗泽和他那双生姐姐感情应是极好的,因他虽极力抑制情绪,可那满腔的恨意,自责还是从他平平淡淡的陈述中流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