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爹耐心用尽,冷冷吩咐“安儿年纪小,自己当家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总之我是放心不下女儿,让她生母跟过去照看着。太太若缺人手使,我这便送十个八个仆妇给你。”不容钟氏再说,直接命人送了杜姨娘走。

雪地上并排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男子高大魁梧,女子修长美丽,正是一对璧人。黄馨远远看着,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不管自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只要阿悠幸福,便好。

一片歌功颂德之际,更有人提出“吴王罪该万死”,皇帝叹道“是朕亲弟弟,如何忍心?只关起来便罢了。”

“好啊,我不出远门了,只在京郊转转,好不好?”见老爹露出欣慰神色,悠然冲老爹眨眨大眼睛,又淘气的补上一句“带上爹,再带上她!”

张并早已醒了,悠然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香,他便也懒洋洋的不动。

孟大伯是县令,男方父亲也是县令;男主家境不宽裕,跟孟大伯差不多;蔚然人才好,那县令的小儿子人才也不差。说来还算门当户对,只不过前后对比实在太强烈。

钟氏在财物上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她自出生以来,就没为银钱烦心过,也从不觉得银钱是多么管用的东西。但是在感情上她是个很吝啬的人,若有人跟她分享男人,跟她的儿女分享父亲,她是很不高兴的。孟赉对悠然的宠爱她十分不满,所以老太太胡氏对付悠然时她才会冷眼旁观,甚至一度还想推波助澜。害悠然不成,钟氏心中十分不爽,眼下悠然和黄馨住在一处,钟氏便借口家计艰难,把姨娘们屋里的银霜炭份例停了,只给普通的炭,烟极大,份量也不足,悠然和黄馨的这个冬日,十分难过。

一时食毕,宾主坐在湖边慢慢饮酒谈天,气氛祥和欢乐,大家酒兴愈浓,情致愈高,你斟我饮言笑晏晏,一群鹁鸠翩翩飞过,听着咕咕的鸣叫声,悠然跟张并商量起打猎的事。宴饮之后,不就该是射礼了吗?

孟赟本是一时性起,却料不到小女孩儿反应这么迅,凡破题,无论圣人与颜渊之名,均须用代字,女孩儿用能者二字代颜渊,明破行藏,暗破惟我于尔。

有了这种思想后,悠然日子反倒过的轻松至极。那个写文章极好的怪老头孙梨不是说过,包办婚姻造就不少怨偶,也造就不少佳偶?碰碰运气吧,没准儿孟赉包办的婚姻,真能造就一对佳偶。

嫣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许是真的,怡姐姐是不大开朗。”又冲丁姨娘笑道“我知道了。”

除了嫡妺,孟家六小姐欣然,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笑话她?

皇帝面色稍霁,高大全接着说“奴婢想着静妃娘娘怀着身孕,肚子里的小主子紧要着呢,不敢惹静妃娘娘生气,便听她吩咐,呈了上来。”宫中才夭折一两位不足一岁的小皇子,皇帝对子嗣更是看重了。

这高大全,倒真是一片忠心。皇帝皱眉道“往后不可自作主张。”高大全忙趴在地上磕头,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滑稽,倒招的皇帝笑了一笑。

这日是初一,皇帝照例去了皇后宫中,交待皇后,“有身孕的宫妃,你务必好生照看。”又淡定说道,“让静妃好生养胎;她身子不好,可怜,不知生了孩子,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

皇后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惋惜的附合皇帝,“是啊,真不知她能不能撑得住。”

皇帝走后,皇后望着他的背影怔。先帝是优柔寡断,在两个儿子中间犹豫了很多年;这个男人则是心狠手辣,直接让两个儿子对搏,强的生存,弱的……说来,他会怎生处置小五,舍得杀么?皇后只能心中想想,永远不会当着皇帝的面问出来,皇帝一向不许后宫干政,包括太后,包括皇后。

平北侯府。

黄氏姐妹看见刚刚进来的张并,都有些怔神:他一向是属于身材高大容貌粗犷的男人,此时精心装扮过,头戴束紫金冠,身穿青色蜀锦福字暗纹长衫,腰束镶白色美玉蜀绣腰带,踩着玄色朝靴,竟比平日显得俊美,更多了分斯文。

“我和儿子头回见面”,黄蕊又想起这句,又想大笑,生生忍住了,正色夸奖,“仪容极佳,大哥儿定是喜欢的。”婴儿刚生下来,还没起名字,如今都叫大哥儿。张并笑着一揖到底谢过。

黄蕊拉拉黄馨,也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拉着她出去了。人一家三口团聚,咱们凑什么热闹啊。黄馨嘟囔着舍不得孩子,黄蕊只不理她。

悠然已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这会儿精神倒还好。张并还没走到悠然床前,就停了下来,痴痴望着悠然,问了几句傻话“你累不累”“还疼不疼”“想吃什么”,悠然躺在床上,欣赏了张并的新形象,“你这个样子,很好看。”

张并紧张的上下打量自己,“真的好看?你说儿子会不会喜欢我这样?”他就是顾虑孩子会不会喜欢,才中途停下的。悠然闭了闭眼睛,该怎么跟他说呢,说刚出生的孩子还什么也看不到?

“真的好看,儿子肯定喜欢。”最后悠然是这么说的。张并闻言大喜,大步走到床边,捧起妻子的脸蛋亲了亲,二人头挨头一起看婴儿,“儿子长得真像我!”张并乐坏了。

这红通通的,能看出什么了?悠然不同意,“还看不出来呢,没准儿长得像我。”张并笑道“儿子自是像我,闺女才要像你。”

“你不是一心想要闺女?”悠然斜了他一眼。还是重男轻女吧,看见儿子,把他高兴的,飘飘然的快上天了。

“我媳妇儿这么辛苦生孩子,难道我还再挑挑男女?”张并眉开眼笑,“哥哥让着你,先生个儿子,让你看看哥哥小时候的样子。”他是一心想看小悠然,推己及人,就觉着悠然肯定也想看小张并。

孩子只要是自己的,男女都好。

两人看过来看过去,也觉得看不够,儿子生得真好看!悠然温柔似水的说着,“生孩子那会儿,疼得想死,说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等看到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为他受再多的苦也情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老话是有道理的,悠然生过孩子,想起黄馨生自己时肯定也是受大罪了,在心底忏悔起来:有时对她太蛮横了,有时对她不够有耐心。这往后,可真要好好的孝顺她才是。

还有孟赉,自己没少惹他生气,往后也要改改了。老爹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悠然想起孟赉,按住张并的手问“京中太平了?无事了?”得到肯定答复后又问“泰安呢?”孟家一大家子人都在泰安。

听张并笃定说泰安也无事,悠然放了心,打了个呵欠,“困了,想睡。”在丈夫怀中安心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出自《诗经?卫风?氓》,这是一弃妇诗,“桑树叶子落下了,枯黄憔悴任飘摇。”

明天争取结束所有的争斗。

☆、137借曰未知

悠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悠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已回了自己的寝室,睡在了自己习惯的大床上。床上还睡着一大一小:小的是个襁褓,在自己身边皱着个小脸睡得香甜;张并则是远远的睡在最里侧,脸朝着自己这边,此刻也是睡得正酣。

比比睡相,还真是有一点点像啊,悠然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觉着挺有趣。守夜的两个小丫头见悠然醒了,忙出去通报了。片刻,莫陶走了进来,轻声笑问“夫人醒了?这一觉您足足睡了三个时辰。可饿坏了吧?”把早已备好的鱼汤端了过来,盛在长嘴小壶中喂给悠然。

这种小壶,是不是也可以改造下给孩子喂奶?悠然边喝边想。喝完了鱼汤,悠然意犹未尽,“能吃肉不?”总不能只让人喝汤,不让人吃肉吧。听莫陶笑言“嬷嬷们说了,饮食清淡些好”,有些下气。回头看看父子俩都还睡着,穷极无聊,洗漱一番后,也睡了。

莫陶吩咐守夜的小丫头“警醒些”,自去了外间。如今黄氏姐妹也好,嬷嬷们也好,都是舀这夫妇二人实在没办法。张并不肯去侧房睡,宁肯在床边坐着,总不能真让他坐一夜吧;悠然是不肯请奶娘,坚持要自己喂奶,还振振有辞,说了一堆道理出来,家里这帮女人都被她说蒙了。

第二天悠然开始给孩子喂奶。悠然忍着疼痛,黄馨帮她按摩挤压,婴儿也很配合的含着乳晕嘬来嘬去,三人锲而不舍一起奋斗了小半个时辰,婴儿才算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之后,食髓知味,含着□不放,大口大口吞咽。

这费劲的,黄蕊在旁观看了半天,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有现成的奶妈子,有现成的奶,非要费这个劲。大人费事,孩子也费事!

黄馨则又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悠然含笑看着儿子吃奶,不怀好意的宣称,“我就是吃母乳长大的,吃母乳的孩子,身子康健,不易生病。”黄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喂了你足足一年,从小身子骨好着呢。”

“所以我聪明啊。”吃母乳的小孩聪明健康,懂不懂?悠然示威般的看了黄蕊一眼。黄蕊将信将疑,“真这么好?”她想想,自己和姐姐比,明明是自己聪明,可钟灵和悠然一比,却是远远不如。真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亲自喂钟灵?

晚上张并回来,聚精会神看孩子吃奶,看入了迷。悠然得意告诉他“这叫初乳,很珍贵的,宝宝吃了不容易生病!”初乳不只有营养,还有抗体。得意过后,悠然又好兴致的建议,“孩子总要有个名字,咱们先起个小名儿吧。你是出生在并州,叫张并;宝宝是出生在京城的,叫张京吧。”

张并面有犹豫,觉得“张京”这名字不响亮,可他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只含糊道“四姐家有一个阿菁,咱们宝宝若叫张京,不是同音了?”悠然想想也是,到时孟老爹开口一叫“阿京”,谁知是叫外孙,还是叫外孙女?

“那,力拨山兮气盖世,叫张力?”悠然又出新主意。看着宝宝这状况,长大后怕是会和张并很像,也是个身强力大的伟男子,可是总不能叫张伟。不然,宝宝岂不成了伟哥儿。“张力?”太通俗了吧,张并心里嘀咕,推脱道“以后再说。不是说了岳父给起名字?”

才不!谁的作品谁有命名权!我辛辛苦苦生的,还不能给起个名儿了?悠然不容置疑的说道“那便叫做张勍qing!京和力合起来,强的意思。写出来好看,念起来好听,寓意也好。”

张并勉为其难的点头,“做个小名儿,先叫着罢。”他还等着孟赉给起一个绝世好名,才能配得上自己命根子般的长子。趁悠然下床去净房的时机,他悄悄跟婴儿讲,“宝宝,咱们暂且这么叫着。等外祖父回来,给宝宝改个好名字。”

黄氏姐妹却和他不同,都夸“好名字!”一个叫“阿勍”,一个叫“勍哥儿”,好似已定了一般,让张并气闷至极。更加盼望孟老爹早日回京。

泰安。藩王府长史已借“鲁王殿下庆生”为名,遍邀城中官吏齐聚鲁王府。鲁王世孙满意看着济济一堂的官员,“都到齐了?”可不能拉下哪个。这满城的官员,要么从龙;要么,杀了。

“在职官员,全齐了。”长史答得圆滑。他奉命是集齐所有官员,包括孟赟、孟赉兄弟。他派人去了孟家,孟家只有几位老家人留守,“家主守孝,在亡母坟前结庐而居。”依古礼,确有父母亡故后在坟前结草庐居住三年的,只是如今哪里还有守这等古礼?都是在家中守孝。

难道到荒凉的坟地捉人去?长史可不愿意,他情愿糊弄过去。反正孟家兄弟正丁忧,来了也不堪大用。一个在母亲丧期出仕的人,只会令人心生鄙夷,可不能招致网罗人才。

当日鲁王府生巨变。鲁王摔杯为号,庆生宴上现出一队队盔甲鲜明的武士,“皇帝荒淫无道,人神共愤,本王顺应天命,讨伐逆贼,解民倒悬!与诸君共勉!”鲁王举起手中的酒杯,见到共同举杯的,好言抚慰;不肯顺从的,当场格杀。

当日鲁王府祭出“顺天讨逆”的大旗,年迈的鲁王重新披上盔甲,带领兵马,正式造反。他手下有十位数卫所低级军官,及不少江湖人士,强盗土匪,号称十万精兵。鲁王老当益壮,率先冲入敌阵,他年轻时是一名猛将,老了还是很凶残。一日之间,攻陷董县、乐安,附近几个小县城望风而降,一时士气大振。众兵士高呼“打到济南去!打到京城去!”“攻城池!抢财宝!抢女人!”金灿灿的前景令人疯狂。

原泰安县令韦佳看着这一帮乌合之众,无奈的闭上眼睛,这哪是能成大事的人?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怕痛怕死,当时一吓就从了,只是这往后可怎么办?老家还有一大家人呢,将来全跟着自己死?

当时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眼前,明晃晃的利刃横在颈间,哪里由得人说“不”。韦佳不由的长叹:姜是老的辣,你看孟赟、孟赉兄弟,到底做官做了这么多年,好好的不在家中守孝,到荒凉的坟地里结草庐而居,不就躲过了这一劫?

孟家祖坟。

钟氏忍无可忍,抱怨道“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孟赉温和劝解“短日子好熬。没多少时日,咱们便能回了。太太且耐一耐。”钟氏从没吃过这种苦,心中大为不满,他任由妾室在京城逍遥,自己这正房太太反倒陪着他在荒郊野外受苦!没天理啊。

孟正宣、孟正宪也过来劝,“娘亲且忍耐数日。逆王许是很快便兵败。”钟氏气咻咻骂道“亲王府已是富贵至极,居然还挟众造反,呸,真是人心不足!”都怪这见鬼的鲁王,把人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