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公之见,夫君长处乃在军中?”过了会,我问道。

“三叔父?”周氏与毛氏皆露出诧色,继而,变得心照不宣。

似乎有人在怒喝,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但那与我无关。

我现魏昭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话不多,每每开口也是郭夫人或别人问起什么,他回答得简短而和气。梁蕙则似无所觉,每每将目光投向魏昭,总带着几分赧色。

魏郯不解释,等他伸过手来,我才知道,所谓同阵,就是他也不耐烦跟我下了,索性自己跟自己对弈。

因军功得赏赴宴的将官们大多出身不高,举止不羁,有了几分醉意之后,更是大声笑谈。

我不语。说起来,自从嫁给魏郯,我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人亲友。他们除了痛惜傅氏不幸,说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苦衷请我原谅。

我长长吸口气:“他们可能会说你暗箭伤人,胜之不武。”

玉莹扭过头来,道:“管他们呢,眼不见为净。”

这老妇姓张,据说是我那位新姑氏的心腹,特地从雍都赶来为他们主公的长子操办婚礼。

李尚不解:“夫人的意思……”

我莞尔:“这些药,丞相府会买下。”

掌握魏府,最大的好处就是掌握了府库。

严均做司库的时候很是细致,我回到府中之后,立刻要查看账目。他取来给我,只见上面条条分明,我抽出几条查对数目,并无丝毫错漏。

魏傕权势滔天,若说家财,其实国库都能算在里面。可是,家财却算不得多。当我看到账册中的金银之数时,吃了一惊。问严均,他说府中的收入乃是来自俸禄、朝廷赏赐以及封邑。魏傕为人豪气,笼络人心之时,常常一掷千金。

不过,付李尚的药钱还是不在话下的。药送来之后,我让严均造册记下,再送往太医署。

忙完了这些,天渐渐黑了。

魏府中的灵堂,原本并未撤去,如今却有了新的用途。不过,先前虽摆了好几具灵柩,里面却是空空如也;而现在只有一具灵柩,梁蕙实实在在地躺在了里面。

家人们又重新戴起了孝。

堂上传来做法事的吹打之声,除此之外,魏府中寂静得诡异。

昨夜到今日,我过得纷纷扰扰,尽管累了,却还不想睡。而待我要哄阿谧入睡之时,外面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家人在外面禀道,“军士来报,郭承已兵临城下!”

郭承是一只老狐狸。昨夜魏康难,郭承见势不好,却不与魏康纠缠,虚晃一枪往北逃遁。魏康被细柳营射杀之后,郭承将流窜的凉州兵余部收归帐下,卷土重来。

这消息如同疾风一样传得全城皆知,当我乘车出去,街上到处是人,恐惧在烛火光中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二堂兄这是要做甚?”毛氏哭着说,“兄弟阋墙,非要赶尽杀绝?”

周氏安慰着她,脸上也满是恐惧。

当我赶到雍都的城头,眼前,只见城下的火光汇如洪流,数也数不清。

“雍都的每个城门之外,皆有敌兵围困。”一名将官向我道,“程都督已将各处城门封死,燃起烽火。”

我望向远处高墙上的熊熊大火,心突突地跳。

昨夜的祸事,雍都还未全然缓过劲,郭承又立刻攻来。如今雍都守军不足三万,而城下这么多的人……

“夫人!”一个声音传来,我看去,却是程茂。

他满身大汗,身上的重甲一步步出铿锵的声音。他走到我们面前,一礼,“请诸位夫人回府!”

“大司马在何处?我等夫君在何处?”毛氏以袖掩口,声音颤抖。

“大司马已经在路上。”裴潜的声音传来,我望去,只见他与公羊刿都走了来,腰上佩剑,身着铁甲,在火光中映着锃亮的寒光。

裴潜神色沉沉,看看我,又看看周氏和毛氏,“城头危险,请诸位夫人暂且回府!”

我看着他,不多废话,低声问:“郭承此来,有多少军士?”

裴潜脸上闪过些犹豫。他与程茂、公羊刿相觑,片刻,程茂答道:“禀夫人,八万。”

周围一片安静。

周氏和毛氏脸色苍白。

夜风从城墙外刮来,我的脖颈间阵阵寒。

“怎会这么多?”我的声音虚。

“细作已经探明,郭承将魏康流窜残部收编。”公羊刿道。

“凉州兵怎会听他的?”

“大约与魏康一样,许了同样的报偿。”裴潜看着我,神色平静。

城墙上除了能看清双方对峙之势,我等妇人确实不宜久留。走下城墙的时候,我的腿微微软。心还在“咚咚”地跳,没着没落。我闭闭眼睛,方才那城墙前的火光就突然漫上脑海。

一点绝望像是在心底扎了根,慢慢生长。

魏郯,你为何还不回来……

“怎么了?”许是察觉到不对劲,阿元疑惑地问我。

我看看她,正想摇头,忽然闻得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望去,只见军士开道,火把明亮,一群人从城墙根的那边走来,声音嘈杂,看那些装束,是一群朝臣。

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很是不满:“……郭承手上有辽东兵和凉州兵,其众数倍于我!尔等此时不献城,莫非要等城破,累我等一道受屠戮?!”

“此言谬矣!”有人斥道,“弃城投降,乃懦夫之举!”

“大司马必定会救雍都!”

“大司马?”一人冷笑,“大司马在何处?前番还说大司马已死,我还到丞相府上吊了丧!如今,尔等盼的是哪位大司马?你说大司马会回来,谁人相信?”

这话说得声音极大,城下聚集着许多军士,都看了过来。

那人四下里瞥了瞥,冷笑道:“尔等以三万对阵八万,做!”

安静如同城上下来的风,登时扫过四周。

“大司马必定会回来。”我忍不住,转过身,看着那人道。

众朝臣看过来,皆露出惊讶之色,一时安静。

“这不是傅夫人?”有人嘲讽道,“朝臣议政,妇人安得多舌。”

“无礼!”阿元怒道,正要训斥,我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