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册浩瀚,杂章繁多,不知过了多久,他手上的动作才滞了滞。

她一下子发起急来,不管不顾地仰脖挣脱他的手掌,盯着他飞快道“陛下以为我亦希图后位”

狄念微微笑起来,忍不住又侧身去吻她,唇息相抵道“我自晓得,且看看孟廷辉这三年窜升之势便能明白。”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以来,谁人知她心底矛盾几许深,谁又知她梦里内外皆是悔

御史中丞廖从宽自不必说,领着台鉴的言风一面倾倒,直称此次朝乱祸起中书,而皇上罢了外朝涉谏内闱册后之权才是正理。

想着,他双眉越紧,闭着嘴久久未言。

此时此刻的他更加相信,只要他一直坚持不放弃,那么她总有一天,会像爱那个人一样,爱上他的。

孟廷辉拿眼轻瞟一圈,见沈知礼果然没出来见客,又看出来沈知书笑不由衷,便直接了当道“我欲见令妹。”

谁心中会没点儿秘密

古钦定望她片刻,蓦然开口道“皇上登基已是整一年,是时该纳妃册后了。”

正文章九十九生辰下

正文章九十七生辰上

满大街没人知道她是孟廷辉,也没人知道他是当今圣上,多么好

一进谏院大门,里面的人瞧见他,立时住口噤声,又纷纷道“曹大人”“曹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自入朝以来,遇人无数,无论大事小事却从没忐忑不安的时候,可她眼下却因这一个新科进士而觉得心中没底。

倘是她此次直呈御上,得皇上亲笔批允,必将再次引起政事堂老臣们的不满区区边路六品下官吏们的迁调,岂容她逾级拿皇上来压一干执政们如此一来,她今后凡掌铨课须得中书审注之事,定然会更加受阻。

孟廷辉本以为来孟府拜帖的人该是些女举子,谁曾想这当中一大半竟是诸路州试中的翘楚之辈,更是不乏年轻俊才。

黄波久侍君侧,虽不如白丹勇之辈自皇上少时便常立左右,但在禁中殿当差也算小有年头了,对皇上的心思向来比旁人摸得准。此时一见皇上带孟廷辉纵马直出校场,一路往西华宫的方向行去,黄波立时跃上马背,飞鞭抄近路疾行,欲赶在皇上之前先去西华宫外将一切安排妥当。

她到之时,场上已有殿前司的亲军士兵驭马缓驰,个个都是轻衫薄甲,烈日之下显得甚是英挺。不远处站有一些枢府朝臣,想来是奉皇上旨意一并前来观看骑演的。她虽未与枢府打过交道,可像方恺、江平这些以血功闻名朝野的军中悍臣,她还是能认得出的。

她捧着东西不能回揖对人点头微笑,算是回了礼快近都堂时,才叫住一人问道“都堂今日可是徐相掌印”

她亦撩裙跪了下来,双手握膝,垂下头去。

这简简单单几字叫她一下子便放下心来,好似有再多难决的事情,只要有他在,她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一直以来都知他不善多言,谁知今夜他这一句话竟是如此振聋发聩,字字如锤,连江山天下都被他拿来作誓。

他的手从她胸前滑上去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问她道“美么”

严馥之坐着,抬睫扫了一圈众人,红唇扬笑道“沈大人不过说句玩笑话,堵一堵你们这张嘴,你们还当真了不成”

沈知书人回青州之日,北境天已落雪。

内城双门被负责武库的亲军将士们在里面重重合上。狄念看她出来,脸上不由扬笑,正欲驱马过去,却见西面有人马飞驰而来,似是有报。

她却收了诏书,慢慢地坐下来,再也没看霍德威一眼。

那人仔细一瞅鱼袋,又看了看她身上官服,方收起一脸疑色,道“你就是自潮安北路出去的那个孟廷辉”

严馥之柳眉一飞,脸色难看起来,“我骗你做什么沈知书是死是活我都不知,这些话我还能说假的不成”

她的鼻尖忽一红,“陛下。”

方才的怠然神情顷刻间便没了影踪。

她想了想,道“陛下考虑如此周详,不知古相心中会否感激陛下恩怀。”

一闭眼,脑中便闪过那一夜,那一个将她抱在怀中的清俊少年。

他背倚床头看着她,眸色幽深。

裙下空荡荡的,衣里亦是尽裸,这一套庄肃隆重的典祭礼衣此时竟会显得如此靡艳放荡,才知自己在他面前到底是稚嫩欠历的。

她屈腿勾住他的背,待他咬上她的腰,便伸手一把拉过他的掌腕,倾身过去,迫不及待地捧起他的脸,亲上他的左眼。

她亦跟过去,微笑又问“敢问殿下登基大典的前导官一缺最后议由何人来担”

还有短短两个月便要举行皇上内禅大典,朝堂内外几乎人人都在揣度,待太子一旦登基,孟廷辉于朝中定会更加势盛。她虽不过一个正四品的谏议大夫,可这名头却已能抵得过任何一个参知政事。且不论太子对她的宠信之度如何,单就尚书左仆射古钦自三司会审王奇一案便告病在府、迄今未曾归朝理政一事来看,也知东党此番已因王奇、魏明先二人之事而受了不小的打击,便连一向习于向太子谏正的古钦都未出面对孟廷辉置发一辞。

王奇却不答,只是低声道“孟大人不知,那次的事情也是魏少卿干的”

可是不是真的是只要他想,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做的,更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求不到的

虽不解曹京缘何会被左迁至御史台任侍御史,可那封参劾古钦的弹章必是经他授意乃敢上奏;王奇一案开审在即,这一封弹章直可谓居心叵测,既言古钦结党不臣,那么以古钦的性子便是无论如何也会告病归府以示避嫌,誓要在朝臣天下人面前做一个清正之态出来。

他斜眉侧眸,低声道“允你。”

神卫军至麾校尉狄念今日奉旨入宫谒上,太子日落时分与其共赴殿前司校场习阅弓剑,天初黑时狄念谢辞出宫,而太子却没直回东宫,东宫一众属吏们皆不知他去了哪里。

值吏点头,赶紧让两人进去,呈了奏疏,又让那击鼓的人出来与孟廷辉及曹京二人相见。

这世间难事何其多也,可却未有一事似情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