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有御医来府看过,可孟廷辉依旧是浑身乏力,卧床不能起,那持诏之人似是知晓她的境况,便令孟府下人设案贡旨,并未强求孟廷辉起身跪接。

皇上与平王共在位三十九年。从相争相伐到并肩舆坐四海定天下。收兵器治民生都合班以御世间万民。如今又携手退位让政终将这一世功业亲手交传给二人的唯一子嗣。如何能令追随二人数十年地老臣们坦然以受。

到底还是冷情,冷情之人。

他微微扬唇,“你可会一直记住我这话”

庄肃隆重的大典青衮被她压在身下,体色光滑如脂,胸前蕊珠绽红,三泽叠复竟是别样刺激。

本是承他之令而拟了王奇一案前后详疏来呈给他,虽不必亲来递折,可她却是因想要见他一面而特意前来东宫的;待听见他忙于大典诸事,心中又实不愿占扰他本就不多的休憩时间;可欲退之时,却没想到他会谕令要她觐见。

她笑容愈加灿烂,声音轻了些“对了,方大人不会忘了,还有不到三个月皇上便要内禅、太子便要登基了罢”

王奇拒言,那狱吏手指便一动,银亮针尖微微戳进他耳侧皮肤,他立时便抖叫了一声“是我”

被他这样拉着手,她是没法儿吃这沙糖;且此地虽少贵勋之流来逛,可若是万一遇上朝中哪个官吏,他二人又要如何是好

她转头看黄波,见他笑意亦浓,便微微哂道“太子殿下隆恩浩荡,我这佞幸之名必是要坐定了。”说罢,伸手轻一推门,抬脚迈槛而入。

纵是她再傻,也知今夜此事必与王奇一案有关先前御史台侍御史严叟那封参劾她的折子被他压下不表,想必御史台的人私下定会议论太子对她恩宠过甚,而她这佞幸之名必也少不了;今日王奇又因她一封奏疏便被太子下了御史台狱,此事放在旁人眼中,定会以为又是因她擅谀所致。

胸口跟着一痛,不只有几只男人的手探上来,开始大力撕扯她的官服,布料被撕碎的悉娑声细小却令人恐惧,在这寂夜中轻轻震漾。

夜里喝了酒,清晨醒来时必是会头痛的。

孟廷辉瞧见她的神色和动作,不由咬舌而笑“你这是取笑我。”

莫说在朝的女官们,便是寻常一个见惯了他们这些尚书知政的官员,在面对眼下这一室剑拔弩张的情境时,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么坦然。

几人回头,就见她眼神明亮,脸上笑意盈盈,显是已听他们说话许久,忍不住要插一句嘴。

她心头一紧,竟不知这深更半夜的,是有何要事惹得皇上不寝不眠,而遣数人前来寻他。

她的双手一直高举着,十指微曲,那一封薄薄的折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亮白如雪芒,刺眼万分。

严馥之一愣,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严馥之蹙眉,叫他道“这位官爷,还没付银子呢。”

她埋首不语,抱着暖炉的模样好像要舒服得睡过去了似的,脑后发髻摇摇欲坠,几撮长发柔柔地弯在颈窝里。

他仍是站着没动,只是寒声唤道“狄念。”

只是这屋内衣物甚少,怕是他也不常来。

她这才微微垂下头。

若无当年的沈夫人曾氏,怕是宫中无人会议开女子进士科,国中诸路不会兴建这么多的女学,而朝中更不会有数以百计的女子为官。

章十九骑射上

她望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脸,竟然微笑“殿下忘了,我朝不杀士大夫,臣现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沈知礼眼波轻闪,“我若不图,孟大人以为自己能有机会”

初阳自东边升起,又慢慢地移到天空正当中,脚下的青灰色宫砖也被晒得开始发烫。

自己之前一直盘算好了的事情,在看见他的这一刹尽数倾塌。

沈知礼垂袖,轻声道“是啊。”

这一望,先前低声议论的那些人登时都闭了嘴,没过一会儿,便都纷纷起身上楼去了。

沈知书倒是一惊,“解元殿下保她功名便是,为何还要点她为一路解元此例一开,若往后别的行路也效法此人,该要如何是好”

不少人背后的官服已被汗水浸湿,几乎每个人都会隔一阵儿就拾袖擦拭额上滚落的汗水。

数十丈外,官道边上轻尘漫扬,一人驭马在路口处徘徊不进,松挽缰绳,似是不知该挑哪条路走。

寒风夜雨中那个人将她抱得紧紧的,口中的热气呼进她耳中,轻声说,小姑娘,别害怕,不要哭

周围几人都咯咯地笑起来,眼里存了点暧昧的神色。

若按此议,倘若乱军不降,禁军一朝攻营清剿,沈知书定会被乱军抰杀在营。

孟廷辉的脊背不由一寒。想到方才他独自一人在殿时的神情,再与此刻这无情冷面相比,心底蓦地一酸,僵了许久。

自己到底还是不知他。

他又看向方恺,道“方卿多年来熟知各路军务,此番若由青州大营调兵,该由何人掌帅”

方恺一时没回神,经身旁之人暗催才一晃目,看向上面,皱眉道“回陛下的话,臣以为该由青州大营的游击将军宋之瑞掌帅。”

他微一点头,看着这一殿重臣,良久又问道“朝中谁人可携朕手诏往赴潮安北路的”

众皆默声不语。

谁都知道此事非两制重臣前往不能定一路军心,而乱军非见皇上所重之臣不能与之为信。可在朝的两制重臣中又有哪一个肯不顾自己性命前往乱军之前宣敕招抚之谕的而朝廷又哪里能让两制重臣前去冒这个险一时间只觉进退维谷,难以决定。

几人互相看了看,目光复杂而又犹。

徐亭抬头去望枢府几人,错视间忽然扫到站在一角的孟廷辉,目光当下一滞,转而又是一亮。

田符看见他的眼神,便也随之望过去,看见孟廷辉后先是怔然,而后脸上便露出明了之色。

其余数人见二人皆往那边张望,也都纷纷看过去,看清后,又不动声色地互换了下眼色,才重新注目座上。

孟廷辉怎会看不懂这些人的神色,瞳底不禁一暗,不待有人开口,便先出列上前,躬身道“臣孟廷辉,愿携陛下手诏,往赴潮安北路乱军之前宣敕招抚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