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处突然响起一阵阴沉的笑声:“不必费事。门外的小杂鱼全死光了,溜出去报信的那几个早就化作剑鱼群的腹中美食,北海龙宫已归属我族。敖沣老龙,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俯称臣,落某饶恕尔等不死。”一个将近两丈高的魁梧男子缓步而入,两个人身鱼尾的妖娆女子随侍在后。

很多年前,他曾经迷恋这个女人,渴望这个女人。彼时他还不懂得爱,可并不吝啬,也不屑于感情游戏。他愿意付出,然而她始终若即若离,只因彼时她想要的,他还给不起。他亦未曾真正争取,许是不在意,许是不强求。于是很多年后,两人之间便成了错过。也许真的是错过。只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甚么不同。事到如今,再没甚么不同。如今他唯一深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如此出乎意料的巨额重赏,众姬顿时转惊为喜,纷纷行礼后快步退下。

金宗摇摇头:“殿下有所不知,那叶寒乔与神界九大世袭望族中的钟离氏沾亲带故,文武双全,极为自负,一向只与仙神两族的名门淑媛jiao往。”

烟水生自视甚高,与渊薮诸女俱不亲近,尤其不喜与她名气相若性格却截然不同的荷七。荷七心知肚明,表面上始终若无其事,客气相待。欢寂渊薮来往者众,大多非富即贵,然而有幸得见花魁的仍属少数,纵是得见,通常也仅一位。若非衡彦迪和湦祝的来头够大,前者又是一向出手阔绰的熟客,烟水生和荷七几无可能先后现身暖香榭。饶是如此,两女亦未同时列席作陪。

衡彦迪起身笑道:“多日不见,水生姑娘愈见清丽了。”他是此地常客,更是贵客,与“欢寂九花魁”俱都相熟。

战即不由取笑道:“赤魔尊大人,你还真是尽忠尽责,无时不以朝务为重。莫非魔界缺少将才?还是面临危机?”

“即使你俩都是认真的,又能怎样?你已不是万年前那个默默无闻的魔族少年,她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微不足道的凡间女子。神魔殊途啊,老兄!何况天雪的真实态度如何,尚未可知。女人都会说谎,越美的女人越会说谎。你莫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险些一剑击杀你。反观那人族小妮子,宁死也不肯与你分离。若论对你的情意,天雪连司空秀蓝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可是司空秀蓝已经‘死’了!天雪只不过是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罢了!”

天雪呆了呆,连忙敛衽回礼。这是她第一次明晰而深刻的意识到甚么叫做真正的女人。与幻之伤相比,世间女子大多只能算作毫无风韵的孩子而已,无论是否比她美。容颜的美丽,在幻之伤面前,全无意义。

墨释立时察觉对方故意掩盖原音,心中疑惑愈深,只是不便外露,淡淡道:“是的,应是同族无疑。”

其实雨魄本是好意,正因她隶属于天卫组织,知悉乃至亲自参与过众多朝廷机密事件,早就看透了宫廷与官场的阴暗残酷,深知以天雪的孤傲耿直并不适合为官,诸神之中与她交好的又寥寥无几。现今天帝宠信这位神武女将军,自是一切顺利,然伴君如伴虎,万一将来天雪失势,群臣是指望不上的,必须倚借充足的钱财,方可打点关系。即使离开神界,一个姑娘家有钱傍身,至少便利些,总不能让如此绝丽的美人穴居荒山野岭罢。

天雪诧异:“怎地这么多?我只选了一条茜纱裙啊。”

“既来之则安之,前面就快到了。老兄你怎恁地啰嗦,想当初你是多么沉静寡言的男子,小弟始终认为你比那个油腔滑调的混账小子可靠百倍。”黑衣人半真半假的调侃着。

殇靡径直步入内殿,念咒结印,设下一道封闭结界。如今的西南苗疆,德罗大祭司已成为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在德罗苗寨,更是宛如神一般的存在,然其依然极为谨慎。

“我怎敢欺负你?万一哪天在下犯了事,还望廷尉部的令尹大人手下留情。”

“你是为了天雪?”墨释顿感意外。

香珏海逐渐恢复冷静,她毕竟不是未经尘事的单纯大小姐,沉思片刻直言道:“以娘娘的权势,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然所谓心有灵犀,天雪却突然明白了,脸上微微一热,轻声道:“算了,还是后日罢。”

墨释摇头道:“当时我在海面御风百里,入海后又行进数百里,莫说正规的龙军,便是巡海的虾兵蟹将也未见一个,倒是偶遇衡非韩和两位龙族公主,要去东海龙宫求借冰骊珠。龙族盘踞四海多年,养尊处优,多是贪图享乐之辈,岂会在意人族的生死?不过你不必多虑,东海深处时有飓风,惊涛骇浪,凡人纵想去往深海,也是有心无力。海岸附近似乎尚无邪灵作祟。”

香珏海挥手示意梅济堂退下,似已洞察墨释的心思,继续微笑道:“妾身冒昧前来,仅是希望赤魔尊大人今后多多光临敝酒楼,并无他意。紫瑶楼经营多年,承蒙各道宾客抬爱,方略具薄名。大人想来也晓得本楼三层雅间的规矩,从不泄露来客的身份,确保私密性,还请大人放心。此刻妾身是紫瑶楼的老板,尽心款待贵客,乃是本分。下一刻离开这里,妾身便是安惠侯家的小姐,与大人和这位姑娘,自是素未谋面的陌路人。”

天雪见墨释依然沉默,疑惑问道:“你在想甚么?与小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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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将军大人吃糖葫芦真是吃的全神贯注。我跟了这么久,若非故意显露气息,你恐怕还傻乎乎的往前走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衡门与地魔界、玄女宫的关系向来融洽,和天魔界亦从未交恶,但对于金宗而言,一切应酬交往均是基于利益。他十分乐见神魔两界的关系重新恶化,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如此一来,衡门自可趁机拓展势力。

三丈之外,静立着一个身材高瘦的红衣男子,眼神冷漠,表情似笑非笑。

荆鸣顿时犯了愁。他知道季惟衡色胆包天,甚至曾经借酒撒疯,出言调戏当今天庭功法最高的神武将军天雪,结果险些被天雪当场击杀,事后又被天帝罢黜官职,逐出神界,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惟衡倚仗身后的两大强硬靠山,依旧作威作福,放荡成性。

太白金星叹了口气,他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朝野上下,痛恨现任中丞令不计其数,甚至不少人暗地里嘲讽中丞大人有龙阳之癖,但从来无人责骂他贪恋女色。在她离开之后,他并没找过其他女人。他想,至少在感情方面,他从未背叛她。他总以为,待他告老退隐,他们还可以和好如初,可是他无法舍弃对于权力的热爱,如同她无法舍弃对于术法的热爱。于是这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墨释不耐应酬,本想托衡非韩问明地点,便即离去,不料这个小妮子居然自顾自的进去了。他并非拘礼之人,索性也跟随而入。

太白金星白眉微皱,并未睁眼,低声问道:“怎么了?”

连白仿佛来了兴致,慢条斯理的言道:“我界的秘术师与神界的术法师大同小异,若论最高明,却是你的前辈,第一任赤魔尊煦忍弦。倘若他晚生千万年,那个术武双修的霄伤熠,未必成为六界第一。”

墨释确实想送天雪几件礼物,听幽溟分析的头头是道,并不否认,笑道:“你这小子心眼儿恁多。对了,你是否知晓‘九霄环佩’的下落?”

幽溟正在府内后园欣赏近日莳植的两株西府海棠。他从不懈怠于修炼功法,然而惯于晚间修习,清晨最喜在花园中散步静思。

墨释悄悄观察天雪的神情,见其面露失望之色,总算松了口气。

“她是神族,似乎从未修习功法。”天雪突然一怔,“咦,我记得云魂说过,两女均是正神的后裔,自小就在神界生活。她是进入瑶华庭做内侍时,结识的雨魄。”

天雪迟疑着,沉默不语。

雨魄略感不忍,转念一想,又硬起心肠道:“将军莫怪婢子言语粗鄙,他们魔族的原始兽性甚强,肆意妄为,根本不懂得道德礼法为何物,男女之间往往并无夫妻之名,却行夫妻之实。墨释与那些女人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苟且野合罢了。果果的身世是个谜团,传说墨释当上高官后专于武道精进,狠心抛弃了旧时相好的众多女子。果果伤心难抑,竟然为此自绝身亡。”

天雪顿时呆住,半晌不语,面孔慢慢的微现红云。

西王母面浮冷笑:“一个残暴厉鬼的允诺,也值得信任么?”

“把刀取走?”墨释一时茫然,不解其意。

颉越听越是心惊,尤其是天雪体内邪灵的提前作、所谓的天央二宗主,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的灰衣人,一件比一件棘手,待听到此处,终于面色微变,失声道:“你说甚么?你愿把血刀献与寡人?!”

十二天卫这个组织非常特殊,虽以卫一至卫十二排列,貌似关系亲近,其实很多天卫彼此间根本素未谋面。卫六进入天卫组织已有数万年,也只见过卫五、卫八和卫十一,甚至无法确定十二天卫是否全是男子。

天雪的清丽面孔再次涨红,耳根都是辣的,又羞又气,偏偏分辩不得。除了谛妄夜,还没有哪个胆大到公然宣称她是墨释的女人,何况此刻尚有众多神族兵将在场。其实天雪也是过于敏感,她的同僚和属下兵士们并未意识到所指为谁,唯有司沉奈面露苦笑。

“鱼菊狱……”灰衣人沉吟着,“无论他怎么热心,也未必是为了魔界着想。千星匕是不是在他手上?”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以其不自生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功以力取,道以意会,力拙意巧,力易意难……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丹蔻夫人情急之下,不再矜持犹豫:“赤魔尊大人,你能否帮妾身找回应龙族的世传龙珠?”

“可以,不过本座有一个要求,待来日夺回龙珠,再告诉你。”

丹蔻夫人万没想到墨释答应的这般痛快,心知赤魔尊这样的人物必然一诺千金,欣喜应道:“但凡妾身力所能及,任凭大人驱遣。”说着微微一笑,“这是小女素薇,大人昨日见过的。大人若不嫌弃,将来就让她陪侍身边罢。”她对自己的爱女充满信心,认定墨释正是为了素薇方才满口应允,索性先送他一颗定心丸。

此刻的丹蔻夫人心情激动,一时忘了压低声线。敖沣等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又惊又气又急。丹蔻夫人以前心高气傲,坚持要把素薇嫁入神界的豪门望族,甚至数次拒绝仙龙二族中贵族子弟的提亲,险些因此与南海龙神结下梁子。眼下莫不是惊吓过度,受了刺ji?言外之意未免太过明显。毕竟四海龙族归属神界,岂能公然与魔族结亲,然而碍于赤魔尊大人近在眼前,无人有胆出言反对。敖敬中张口yu言,终是颓然沉默。

素薇公主臻低垂,面孔涨红,暗觉不妥,然其自懂事以来,事事顺从母亲的安排已成习惯,根本不敢违逆,而芳心深处,似乎也并不反感这个俊逸嚣狂的魔界权贵。

墨释闻言一怔,忖道这女人竟忍心一再把亲生女儿当筹码,以为本座是贪花好色的无耻之徒么。心中生厌,蹙眉拒绝道:“不必。待本座找回龙珠,再来见你。告辞。”他不耐烦和不相干的女人多打交道,一手抓住落岩的腰带,轻而易举的将他提了起来,施法离去。

丹蔻夫人笑吟吟的并未多言,只道墨释简言推拒是因害羞,口是心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