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赵世宇喜洋洋地回来了。这次扣押货物事件,纯属因祸得福。这一二十天来手持姨父大人的帖子,带领谢府的管家频频请人喝酒,打通了从省城到桃源镇,从桃源镇到西、南的官道,以后赵家贩货、卖货的道路将会畅通无阻了。“无忧大院”的旗号,早就在铲除秋峰寨时就威震黑道。无人敢惹,如今再靠着谢大人这棵大树,各地的小官员谁敢跟省城衙门那个谢大人过不去?

“敏儿,你真的有把握,可以挡住大石头、大滚木?”赵世宇很不放心,他自己是面对死亡都不会眨眼的人,可是却不希望自己的妻子面对危险。

敏敏,我已金榜题名、衣锦还乡,你可为我骄傲?

男女有别,赵世宇自然是不会跟坤伯母、张依兰说个没完没的,问候两句就专心地搀扶媳妇。

老太太把雪雁的穿戴打扮看了几遍,又看雪雁的肚子:“敏敏是生了一个又一个,你的怎么没有动静?”

“怎么,你想跟他走?”李画敏的表情丰富起来,“你相信他能够给你好日子?男人的誓言,可靠么?”这段时间的接触,陈大少爷向雪雁信誓旦旦的。

雪雁向众人展示变粗糙的手指,叹息说:“自来这里之前,老太太只要我学习吹拉弹唱,其他的一概不准我理会。现在来到这里,换了主子,再从头学洗衣、做饭,真不容易呢。这就是咱们做奴婢的命,今天东家明日西家是常有的事,日子是好是坏全在主子。”

再往前走,阿悦家的店铺就在前面,赵世宇买了一包点心去探看好朋友仇诗悦。赵世宇牵着欣欣,李画敏用背带挂燕儿在跟前,一家四口来到一家杂货铺前。

“宇,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欺骗奶奶?”李画敏小心翼翼地问。

赵世宇不理会这些唱曲子的小姐,只是独自饮酒。容知县左拥右抱地跟两个年轻美貌小姐作耍,突然看到赵世宇独自喝酒,推开其中一个叫她去陪赵世宇。赵世宇对这些风尘女子没兴趣,对走近的小姐淡淡的,那小姐不敢造次坐在旁边跟赵世宇说话。

李画敏、赵世宇和月娘站在大门外欣赏了半个小时的荷花,李画敏吃掉一个半熟的莲蓬。终于,等得一个中年媳妇走出来,月娘走过去讲明身份,暗中塞给她一块银子:“嫂子,麻烦你禀报老太太一声,就说侍候她老人家的月娘回来了。”那媳妇也不答话,将月娘、赵世宇和李画敏打量几眼,转身进去。

不过,让李画敏不舒心的是,赵世宇近段时间老外出喝酒,黄昏时带一身酒气回家。李画敏劝说几次都无效,气得李画敏在驯夫日记中骂赵世宇是酒鬼。

老天,没有缠细麻绳时,李画敏手中拿的还是粽子,缠过细麻绳后一看,一塌糊涂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可恶的家伙!终于安分了。”李画敏如此安慰自己。李画敏很想到县城找赵世宇,但是因为阴雨天气持续了二十几天,道路泥泞,马车不能行走,李画敏不敢骑马去县城。

站在厅堂门外看热闹的月娘,闻声一颤,稳了稳神才问:“莫老爷,你说的思源村,可是桃源镇西北面五十里那个思源村?”

阿豪、阿森扯开嗓子朝四周叫喊,都没有听到赵世宇的回答,更没有看到他本人。

月娘不是好婆婆。自己也不是个好儿媳妇。

罗振荣瘪了。真是个女魔头!时时摆出要吃人的样。

“三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跟随你回家。你现在的麻烦够多了,我要是跟随你回去。大伯不会放过我的,他会因为我跟你过不去的。”李画敏不断摇头,不同意跟随李三老爷回家。到李三老爷家,同样是寄人篱下,李画敏不乐意。

李画敏想了想,说:“是开药铺的。”

看出李画敏肩膀上背的是银子,月娘更急。在大门拦截李画敏,劝说她不要乱走。李画敏哪里听得进,直想尽快离开赵家,从此以后自己过小日子。月娘动手夺李画敏肩膀上的包袱,她心里想:“长乐村是比较平静的,媳妇负气走出去,逛几圈子气消了自然回来,可是背大包的银子要是被人计算了去,或者一不小心掉几锭到草根、水沟的,可就成了人家的银子了。”

见到李画敏若无其事地吃点心,谢姨娘停止擦拭眼角,她试探在问:“小姐,你跟姑爷是怎样认识的?姑爷家中,还有什么人?”

吃醋!犯得着吗?在李画敏心里,赵家不过是暂时居住的旅馆,赵世宇不过是名义上的丈夫,李画敏一直跟赵世宇保持距离,就是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都极少。李画敏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与赵世宇白头偕老,她在想方设法筹集银子,准备离开赵家,去开辟自己的小天地。

“你又要干什么?”细细的声音没好声气,以为李画敏又要支使自己干活。

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老土!都什么年代了。不要说赵世宇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抱回村里,就是自己一丝不挂地被他瞧个遍,李画敏也不会考虑嫁给他的,她对他的认知仅仅是:他把自己由浊浪中救上来,他有一只粗糙的大手。如此而已!

再说,对赵世宇适用的那一套,对别的男人未必有用。

何况。像春姑、罗水秀这样将自己弄得面黄肌瘦未老先衰样,是最容易让男人倒胃口的。男人找女人就像吃饭,囊中羞涩时不挑食只求饱肚,财大气粗时用餐讲究有营养且色香味俱全,贫穷时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跟自己过日子已是知足,富贵了身边的女人要花容月貌可养眼。身材性感可销魂,外加能歌善舞可怡情。春姑和罗水秀、阿悦嫂子的勤劳能干是有名的,可是并不是收入可观的卢朝森、张朝泰和仇诗悦所期望的。

“敏敏。你就忍心看我们受苦么。”春姑央求,眼红红的。

李画敏憋得差点内伤,瞥见梁小荷坐在旁边悠然自得喝茶观,机灵一动:“我是会法术的,我的办法你们用不上。丈夫不纳妾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李画敏别有用心地扫梁小荷一眼,微笑不语。

梁小荷的丈夫罗振荣也是不拈花惹草的。老实守着妻儿过日子。

梁小荷躺着也中枪,一向低调的她突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憋得脸颊红红的,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阿悦嫂子、春姑和罗水秀轮番轰炸,一再追问不让阿荣纳妾的秘诀,梁小荷不是摇头,就说“不知道”。最终敌不过罗水秀眼泪汪汪请求,梁小荷只得投降:“记得阿森刚刚纳妾时候,一天阿荣找敏敏,刚巧听到敏敏骂阿森,回去对我说原来敏敏憎恨纳妾的人。阿荣平日最害怕敏敏,我想他是因为怕惹敏敏不高兴,所以才不敢拈花惹草。”

李画敏嘴里的茶水喷到地面上。罗振荣因为怕自己不敢纳妾?!这也太可笑了。自己只教导他忠心做事努力念书识字算数,绝对没有管到他床上去。

阿悦嫂子、春姑和罗水秀都瞪眼看李画敏,叫李画敏肌肤上冒出小疙瘩,真担心这几个饱受小妾之苦的少妇请自己用法术将那些狐狸收服。

“咳,小荷你真会说笑话。阿荣怎么会因为我而不纳妾呢?生意上的事都是阿宇管理,我是极少过问的,便是偶尔支使阿荣办事也没有刁难过他。傻子都看得出来,阿荣是因为疼爱你才不纳妾的。别以为我们没看见,阿荣请一群奴仆操持家务照料孩子,你在家里诸事不用操心舒舒心心的做少奶奶。我还听说,前段时间财婶想跟阿荣去享福,阿荣没同意是因为担心财婶给你气受。你们几个说说看,阿荣不纳小妾,为的是谁呀?”

李画敏巧舌如簧,将过去曾经要罗振荣前滚翻后滚翻高空旋转等叫罗振荣半夜做噩的事统统抹去,把罗振荣不纳妾跟自己有关的嫌疑撇清。

李画敏一番话,不仅让阿悦嫂子、春姑和罗水秀不满梁小荷歪曲事实,也让梁小荷自己暗自起疑心:丈夫不纳妾,难道真是因为疼爱自己,而不是因为害怕李画敏不喜?

有关男人和纳妾的话题,没能进行多久,因为宴席已经开始了。阿悦嫂子、春姑、罗水秀和梁小荷去入席,李画敏仍在上房里等候。

开席有半刻钟的时候。赵世宇返回正院,到上房见李画敏。见惯了坐月子时穿戴随意的妻子,突然看到盛装的她容光焕艳丽动人,赵世宇是两眼亮心痒痒的,一同站在床前看小安安时借弯腰的时机凑近在她脖子间闻了闻,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孔,又装作掖被子捏娇妻柔软滑润的手腕。

“阿宇,瞧安安可爱的小模样。三叔他们见到了,肯定喜欢。”李画敏斜眼看赵世宇,眨了眨眼。

跟随进里间的丫环都低头看脚尖。

赵世宇笑了笑。大手捧起包裹在被子里的小安安,凝视半晌,小心放到李画敏怀里。李画敏怀抱小安安。赵世宇又叫来欣欣、燕儿和浩浩,一同朝外面走去。

阁楼式的大厅里,有身份的宾客在谈笑用餐。

“老爷、夫人、大少爷、大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到——”

大厅里安静下来,除了裕叔、坤伯、仇二伯、罗大伯、老郎中、李三老爷、方鸿远这桌辈份高身份特殊的,其他餐桌上的人都站立起来。春风满面的赵世宇出现在门口。他体贴地照应怀抱婴儿的李画敏,缓步走进来,欣欣、燕儿和浩浩由大到小一溜排开跟随后面。

赵世宇示意宾客坐下,带领妻儿来到李三老爹、方鸿远等人这席。大家看过刚刚满月的小安安,夸赞后送礼物。

裕叔是话少的人,他慈祥地看几个孙子孙女。伸手摸了摸浩浩的脑袋,掏出手帕帮浩浩擦汗。

李三老爹欢喜地看过小安安,又拉欣欣、燕儿和浩浩的手逐个看逐个问。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方鸿远偷眼看李画敏,她依然年轻美丽,谈吐优雅举止落落大方。不过,呵护着她的那个高大男人,身旁那三个小屁孩和她怀里那小东西。是越看越刺眼。她,不再属于自己。属于这个粗鄙的男人,属于这四个姓赵的小孩子。

李画敏怀抱小安安,脸带得体的微笑,与赵世宇配合默契地向宾客问候,回答宾客的问题。身为赵家的女主人,言行举止用不着瞻前顾后,只要不给他脸上抹黑,可以随心所欲。

赵世宇自豪地将妻儿介绍给宾客认识。美丽温柔的娇妻,健康活泼的孩子,是他远在他乡时的牵挂,是他雄心勃勃开创事业的动力,是他最引以为荣的珍宝。与宾客谈笑时,赵世宇时时留意李画敏举动,细心地替她拉开阻挡的椅子,担心她支撑不住抱不稳孩子。

来到罗振荣、卢朝森、张锦泰等几个大管事桌边。

卢朝森举杯:“阿宇,你是哪世修来的福分。瞧你赵家,黄金多,白银多,房屋多,孩子也多。你们赵家,样样都多。”

“错了!”在另外一桌上的仇诗悦举杯走过来,“赵家黄金多,白银多,房屋多,孩子也多,唯独娘子少。”仇诗悦扫赵世宇、李画敏一眼,冲卢朝森、张锦泰挤眉弄眼。

卢朝森哄笑起来:“对,对,赵家唯独娘子少。阿宇,是不是要”

李画敏冷嗖嗖的刀子眼射过去,卢朝森识趣地打住。

赵世宇怒瞪卢朝森,乐呵呵搀扶李画敏绕过椅子,爽朗地冲宾客说:“黄金白银、珍珠玉器、田地房舍,是多多益善,儿女成群最好,娘子么,有敏敏就足够了。”

宾客哄笑,有夸赵世宇李画敏夫妻情深的,有打趣赵世宇惧内的。

喧哗中,李画敏抬头,他正含笑注视自己,似在观察,似在无声宽慰,更似在默默倾诉。情不自禁地,李画敏回报甜甜的一笑。

有夫如此,足矣。

今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