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曾经让白嬷嬷去打听到关于百里青的传说,传说他极为年少的时候就以美貌而被皇帝纳入宫中,皇帝极为宠爱于他,却又担心他渐渐成长之后,会成如唐时纳兰敏之之祸,惑乱宫廷,所以便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让人将他阉割,以充后宫娈宠之用。

今日,还是她赌咒誓,必定能诱西凉茉说出母亲逝世的真相,哥哥才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只等西凉茉供认不讳,便万箭齐,将西凉茉射死报了杀母之仇,再行计较善后事宜。

“真是的,杀个人都拖拖拉拉,本座这徒儿还是欠调教呢。”百里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精致的魅眸子里氤氲开一层水雾,在烛火琉璃下,晶莹剔透,愈映衬得他颜色极好,宛如春晓之花,勾魂摄魄。

锦娘一惊,随后惨白着脸怒道:“是谁?”

静雨面色如常地道:”没什么了,只是少王妃这般好颜色,所以静雨看得怔了。“

怎么,如今竟然脱胎换骨似的一个人,竟然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识大体,也估摸着上去家庙以后,也是寻常祭礼仪,也没有什么非得他到场不可的事情,便对这黎氏一拱手:“那就要麻烦弟妹了。”

”韩氏是看我在这里已经很不顺眼了,又挡着她女儿的道,自然巴不得赶紧将我赶走,让我嫁入韩家是她最好的选择,日后便可以将我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嫁妆,她都不比给多少,反正不论多少,最后都会落到韩家人的手里。“

见着靖国公,她似有些意外,随后露齿一笑:“您来了。”

老太太慈爱的微笑着道:“茉姐儿,想来你也知道,仙儿如今身子不好,外头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将这内造府邸送来的两套头面和暹罗进贡的香粉各自匀一套出来,就当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妆的了,不但让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的气度,也让他们知道咱们府邸里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慢的。”

他睨着瑟瑟抖韩氏,眼前掠过多年前那个面对千军万马却傲然而笑的女子的身影,鄙夷又冰冷地嗤了一声,负手转身离开。

“回夫人,橙雨原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寻个茅厕,却不想远远地看见有个男子从郡主院子后头忽然冲了出去,橙雨走近一看,就现了……现了烟儿小姐。”

紫眉匆匆过来,扶起那个宫女,轻声笑道:“姐姐,我家大小姐向来心善,不会怪姐姐的,只是要麻烦姐姐给我家大小姐寻一个地方换身衣衫。”

西凉茉忽然笑了,把荷包往塘边一抛,红锦下意识地边探出身子去接,边怒道:“你……啊!”

西凉茉苦笑着去拖了自己还算完好的外衣赶紧穿上,是啊若是被府中的人晓得,即使二哥哥那欺男霸女的混名在外,自己恐怕脱不了那勾引亲兄长的小娼妇名头,若这名头在别人身上还好,唯她,只恐怕定要被浸猪笼的!

但是只要百里青愿意,什么板上钉钉,她相信他绝对能让司承乾出无数次‘意外’。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留下一个日渐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在这里?

西凉茉相信司承乾若是成为新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宦党,失去了老皇帝的庇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如今他手掌大权,但若是新皇坚持收回大权,身为皇者弄臣的百里青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总不能造反吧,一个太监,就是造反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也是血腥与残酷的代名词,他是得不到民心支持的。

“哎,到三清殿了。”连公公忽然出声,顺带招呼着其他的宫娥和小太监快步跟上,随后敛了声息,静静地领着西凉茉进殿。

西凉茉自然也是个识趣的,随着他进殿后,静静地立在阶下。

皇帝已经坐在了玉案之后,似有些倦怠的闭目养神,连公公恭谨地禀报皇帝:“陛下,贞敏郡主既德小王妃到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西凉茉伏身行了大礼。

皇帝便缓缓睁了眼,看着西凉茉,唇角便弯起一丝难得的笑容来:“丫头,起来吧。”

说罢他又吩咐连公公:“还不去扶起郡主,傻愣着作甚!”

连公公立刻下去扶起了西凉茉。

西凉茉对于皇帝这样亲近的态度,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她想起了临见驾之前,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嘱咐——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陛下必定会应承于你。

她虽然心中疑惑,也曾询问于百里青,但百里青只笑而不答,竟告诉她,只管当做一个游戏就是了。

西凉茉顺从地起身,谢过了皇帝,便静静的站着,只因为她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召见她作甚。

皇帝看着面前的少女,垂着臻,亭亭玉立,秀雅柔婉,不由眼底掠过一丝欣慰与惆怅,但还是温声问道:“贞敏,嫁到德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朕那侄儿对你可还好,可有人为难于你?听说前些日子,你和流风那孩子回门的时候遇上了天理教徒的袭击,可有受到惊吓?”

皇帝一连串毫不掩饰着关心的话语,不似一个高高再上的帝王,倒似一个慈父一般,让西凉茉心中疑惑更甚,但她还是恭敬地一一回答了。

听着西凉茉说到那德王府的大管家竟然就是天理教的内应,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哐当’一声竟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这天理教,也实在太过大胆放肆,这简直是谋逆!”

在场的众人不由一惊,就是西凉茉也心中诧异,如她这般洞若观火地知晓天理教真正本质与危险性的人,恐怕是不多的,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天理教徒虽然径行放肆嚣张,但看起来他们最多也就是些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与打家劫舍的流民盗匪无异,说起来也还够不上‘谋逆’这样的大罪。

难道皇帝……

也知道天理教其实确实会威胁到朝廷根基?

“父皇息怒,这样的时气,为了黎民百姓,您可要好好保养身子。”

一道冷静沉稳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来,众人回头看去,正见着一道高壮修挺的身影从门外款步而入。

他一身黑色缂丝绣四爪金龙袍,赤金玉带缠腰,剑眉星目,面孔冷俊,正是东宫太子司承乾。

西凉茉心中掠过一丝嘲意,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都恭敬地对着司承乾行了礼,司承乾则微微颔示意众人平身后,对着上的皇帝恭敬地拱手行礼:“父皇,请恕儿臣莽撞,实是儿臣前来三清殿给父皇请安之际,在殿外听闻父皇大怒,实在忧心父皇身子,所以便未等宫人通报,便擅自进来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原本恼怒的神色也微微平静了一些,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咳咳……行了,你也是一片孝心,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司承乾方才直起了身子,目光掠过了正站在玉阶前的西凉茉窈窕的身上,顿了一顿,原本幽暗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飞火流星的般的光芒。

贞敏,竟然是她?

算算,其实距离香山历险之夜,也不过相距短短数月,曾经也执手共患难,他还曾许诺要娶她为妃,只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她一转眼,却已经成了他人妇。

如今嫁做了她人妇的少女,如今挽着宫髻,头上并无太多装饰,只簪了一只华美的三尾凤凰穿牡丹的金簪,凤嘴里衔着一串红宝石穿成的细碎流苏,愈承托得她面容娇美,气质高贵,原本少女青涩稚嫩的气息间,如今已经隐约有了小妇人的妩媚,宛如经过雕琢的宝玉一般。

虽然还算不上稀世奇珍,艳光四射,却已经隐约地让人移不开眼了。

司承乾身居深宫,身边佳丽无数,他自然知道只有经历过情事的少女才会有那样的妩媚。

是司流风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么?

司承乾心中陡然闪过烦闷,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贞敏见过太子爷。”西凉茉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复杂,她虽然心中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又行了一礼。

司承乾便迅地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郡主不必多礼。”

皇帝在上面见着自己儿子看着西凉茉,便微笑着对司承乾道:“太子,可是曾经见过贞敏了,贞敏性子温柔婉约,最是良善,以后,你这做哥哥的可要时常照拂做贞敏,看着司流风那小子,若是他有甚对不住贞敏的,可要好好地敲打,敲打。”

太子和西凉茉心中都是暗暗一惊,司承乾惊的是他这父皇,素来是深沉淡漠的性子,不说对后宫妃嫔甚少有极为留恋的,韩贵妃虽然得宠,但也不过是一月里头多分些雨露恩宠而已,父皇绝不曾答应她一些非分要求,就是对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也素来都是淡淡的,说不上疼爱,也说不上冷漠。

但那种距离感,仿佛一直都存在,让他甚至觉得,父皇或许天生就是个淡漠的性子。

只是,如今怎么会几乎没见过几面的贞敏,如此……怜爱?

那种慈父一般的神色,还有宠溺的话语,让司承乾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打量起西凉茉来。

他似乎记得当初贞敏进宫谢恩的时候,父皇赏赐了不少东西,当时虽然宫里也有不少议论的,但自己也并未曾往心里去。

只是如今,看来父皇真的对贞敏青眼有加,这是为何?

西凉茉则惊的是,皇帝这番言语,连靖国公都未曾对自己说过,皇帝也未免对一个不曾见过几面的自己太上心了?

她倒是想起了百里青的话,和他那诡异的神色,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