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一突然很想笑。

夏琳捏着手里的红包,薄薄的硬质触感。红包也是旧的,起了边角和褶皱。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面前的休闲沙上还有着众人送来的生日礼物,无不是包装精美,或是奢华至极。

杨初一到了餐厅雅间的时候,他们那圈子的人都已经来齐了。估计事先得了风声,眼神一个个看向他的时候显得特别暧昧,嘴角的笑意竟是都收敛不起来。

她进来后,这些人连头都没抬,依然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几年商场打滚下来,柯尼卡只是稍稍扫了一眼,便不卑不亢道:“我是泉林这次合作案的负责人,柯尼卡。”

而她,也需要为她跟安子恩的感情去努力。

车子在华灯初上的潮湿天空下游走,擦过高楼霓虹,渐渐滑离茫茫车流。当车行越行越幽静、车道渐阔,而两旁林木渐葱郁时,她已经停在了半别墅区紧闭的闸门前。

她下了车,还没有输入密码,远程电子控制的闸门已经无声的自动的打开。

到底该进去,还是立刻回头?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来这里要做些什么。她这些日子费尽心思想要见到他,又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踌躇了多久,她咬了咬唇,终是跨步走了进去,闸门在她身后迅合上。

等走到属于他的那栋,空旷的草坪,橘黄的路灯,涌动的喷泉。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她曾与他在这里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她也是几乎每日都来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出差”那么久,他终于回来了。

他站在主宅外,双手斜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踩着大理石小径,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夜晚的凉风带着一股青草的气息,他站在那里,幽深的眼,瞳色暗沉。

“听说,你急着找我,什么事。”他平静的开口,微微还带有股酒气。

“杨初一。”她避开他的视线,秀眉微蹙,有些艰难的斟酌着。

“行了,进去说吧。”他似是极为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转身朝屋内走去。

她愣了一下,还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进室内。

客厅角落有个小小的吧台,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径自走过去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细心的注意到,高高的几台上,那瓶红酒已经去了大半。

他抿了一口酒,有一滴溢出嘴角,浅浅的红色,竟是格外的刺目。

一只手捏着杯脚,一手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似是在看着她,又似在飘远。

她深吸一口气:“杨初一,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但是,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轻轻摇了摇杯子,面色如常,只是淡淡的说:“还有呢?你这么急着找我出来,这不是重点吧。都说出来,晚了,我就不想听了。”

“说到底,是我的错,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也不要再找安家的麻烦。”

吧台上方有个暖黄的照灯,灯光笼罩在杨初一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格外的优雅。

他端着酒杯,听完她的话,眸色渐渐转深。

“胶卷儿,我对你不好吗?”

“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委屈了?”

他轻轻的说着,语调缓慢,唇角依稀可以看到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个安子恩,有那么好么?好到让你做到这步,你知道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选择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胶卷儿,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她可以忍受他的骄纵,她可以忽视他的轻蔑和鄙夷,她可以不在意他不自觉的操控和威胁。可是,他这样,一句一字,问的缓慢,却渗入了骨血,让她觉得莫名伤心,还有心疼。

最终,他生生的笑了出来。

“我小肚鸡肠,我为了报复你,报复安子恩,顺便也为了打击安家,朝上面递上一份材料。在你眼里,我杨初一就蠢成那样?”

她终于从他话里听出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是递了一份材料?”

Belle的话犹在耳边,内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怎么偏偏他会知晓的如此清楚?

他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的,这不是重点。安元裴的情况跟你父亲的不同,他现在正在风头上,走上坡路,递材料这种隔靴搔痒还惹一身腥的事情,我不会做,信不信在你。”

她依然迟疑着:“真的不是你做的?你保证?”

他的笑声渐渐的密了起来,越来越密,连成了一片。将杯子重重的放下,他低低的说:“柯尼卡,你赢了。我是疯了,才会跟你在这里说这些,才会让你有机会这样对我。”

柯尼卡不禁语塞,觉得心有不忍,全身好似有一阵麻木的痛感,从心底慢慢向四肢扩散,迅的蔓延到全身。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深刻且直白的意识,她还是伤害他了,体无完肤的。

柯尼卡上前一步,还没碰到杨初一,便被他大手一挥,用力的推开了。

再上前,依旧被推开。

杨初一的怒气更甚:“你这算什么?同情?”

从前她便是这样,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醉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却锲而不舍的要往自己怀里扑。六年后,他们再见,她依然像是狗皮膏药似地,紧紧的黏着自己,推都推不开。

偏偏,他对她似乎总是无法抗拒。

两次,她主动了两次,毫无悬念的,他便要了她。

可是,这两次,他竟然都只是别人的替身罢了。他杨初一,就可悲成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放轻:“不是同情,也不需要同情。杨初一,我只是想祝你幸福,真心的。”

他转而微笑,紧紧的盯着她:“是不是我放了你,你们两个就可以过的很好?这就是你要的?”

“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这就是我要的。”

他轻轻晃了晃杯子,垂下眼帘,似是在认真盯着手里的杯子,声音清冷:“将来你哭的时候,我不会同情你。是你没有听我的话。”

像是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整个人显得越慵懒:“要走就走吧,你以为我真在乎?”

他对她的宠溺和忍让不会是无底限,他未必肯一直站在原地。若是她一再无视他的真心,若是她无法放下从前。那么,别妄想他会再交付真心。

他不是在感情里那个,到最后都不懂为自己保留半分的无知少年。

多年的商界生涯,早已使他的心脏足够强硬和决绝。

这场感情的战役里,他输了开始,就不预备也输了结局。

纵然对她的感情从不经意见的萌芽,到无可抑制的汹涌生长,也已在这无休止的退让和连番的低姿态下,生出了几许疲倦。

他缓缓的看着窗外,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屋外安安静静,只有喷泉涌动的声音,水落到池子里,浅浅、哗哗的流动。

手中的火机“啪”一声,点燃了唇间的烟,深深呼吸,烟夹于两指之间,长长吁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