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自家这半年来拼上劲学习,考前经过几次摸底,心里大体还是有自信的。本不肯让家人跟着受累,无奈时下风气如此,唐援朝和韩盼夫妻两个陪考倒不是出于跟风,实在是紧张这个向来懂事的儿子,再者,唐家的爷爷奶奶,和韩家的外公外婆也争着要跟来陪考。老辈人老观念,向来把考大学看作人之一生极重要的一道门槛,况且韩唐两家加起来,也就大山这一个命根子,——韩盼把大山接来北京,抛开心事后,本意也想再要个孩子,可是两年来肚皮一直没动静。去医院检查,却是当年生大山时难产伤了身体,又因为丈夫新丧心情积郁悲伤过度,月子里也没条件吃些营养的东西补补,如今再想受孕便有些艰难,只得寻那高明些的中医师,开些中药吃慢慢将养。不能享受含怡弄孙的天伦之乐,长辈们心里总归有些遗憾,好在唐父韩父都是几经生死考验过的人,活到这把年龄,于子孙一事,并不看得如寻常人家一样重。只是越疼惜大山了。何况这孩子向来争气,自己做了一番大成就,极给老人家张脸。

董洁一矮身,逃出他的魔掌,抗议道:“那是因为人家我天生懂事,善解人意,知书达礼,上进心强。冰雪聪明……”

“食物在路上吃了。”丁睿潇洒的摊开手,“别的没带!”

大山连连点头,“翠花姐和赵哥,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他们当然要幸福,还要比一般人更幸福才成。前阵子赵哥来信,说翠花姐有小娃娃啦,明年开春,他就要做爸爸,呵呵,真是个好消息,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试着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做形容,“志得意满?虽然一再跟自己讲,要稳重,要沉得住气,可是看到帐面上的天文数字,才知道学会控制自己,也是一件很需要毅力的事。”

这顿话训的,从个人作风问题讲到个人的前途,再联系到此举对社会造成的极坏影响,最后结论是他们因此会误导一大批青少年,是国家民族是社会的罪人。

季节变换与潮流更迭,使服装业成为永不衰落的朝阳产业。服装行业巨大的市场空间及投资回收期短、回报率高的优势,使投资者趋之若鹜,80年代开始的服装批零售业,成就了内地最早一批富商巨贾和产业骄子。

董洁环住老人家的脖子,软语央求,“爷爷,能不能再求你件事呀?”

大多数人都做过这样的白日吧?再荒唐,毕竟无伤大雅,失意时也颇能聊以自慰。生活早已教她学会面对现实,于是一步一步,与时间一起向前走,增加了年龄,苍老了心境,习惯了平淡却又乏味的生活。

丁老爷子扯着董洁的手笑他。“那孩子命苦啊,摊上这么个爷爷,整天愁眉苦脸,好容易熬到开学,飞也似的离开,以后就推托说学校功课忙,死活不过来了。呵呵,我说老陈,你这叫拔苗助长,——不对,应该叫做法西斯主义作风,要不得呀!再说,个人的兴趣不一样,你可不能学那顽固家长,非逼着孩子按你的想法活……”

陈老爷子咬牙切齿,“你个丁老头,吃自家饭管自家事,手伸那么长做啥?有糖吃?”

“想吃糖我自己买,不劳你大驾。”丁老爷子笑,“冲壮壮叫我一声丁爷爷,这孩子的事我就说得上话,怎么,你不服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美石

丁睿考上了国防科学技术大学。这所学校,差不多是国内最好的军事类院校,难怪丁老爷子这般高兴了!

“睿睿这孩子真是有心,从前他自己说要考名牌大学,要考进北京和大山在同一所学校读书。高考的时候,我也就是试着劝他:能不能考虑报考军校呀?想不到,他就那么痛痛快快的答应了!我还以为这小子一心只想当个赚大钱的商人呢……”

大山当下便想起了自己去年与丁睿的约定。

趁两位老人家斗嘴的当口,趴董洁耳边讲道:“我还答应过丁睿,如果他考上军校成为保家卫国的共和国卫士,送他一辆汽车呢。”当日只说进了军校,当上飞行员即可,现在丁睿他考进了最好的军事院校,将来的出息绝对不止简单的做一个飞行员。呵呵,他自己许下的承诺,当然也要说话算话才好啊!

董洁笑倒在大山怀里,“哎呀,真难为他竟然肯答应进军校吃苦。”

部队大院里出来的孩子,一种是听从父辈的安排,早早进入部队中展,一种是见惯了父辈摸爬滚打的辛苦,打死不要成为橄榄绿的拥有者。

丁睿性子油滑,恰是做生意的好苗子,应酬往来更在她与大山两个之上,他自己也对做生意蛮有兴趣,对挣钱的兴趣更浓。如今竟肯说到做到,老老实实考上军校,走上一条为国效力却注定清贫一生的另一种人生,实在让董洁既意外,又由衷的感到佩服!

果然是每个时代的青年,骨子里都必然会打上这个时代地烙印。换做十年后。不,哪怕是五年后的同龄人,都会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选择。丁睿哥哥。十八岁地丁睿哥哥,再怎么飞扬跳脱,他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充满爱国主义热情和理想的热血青年。从小受到的传统教育,使他在做抉择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个人的私利,呃,好吧,也许不是毫不犹豫,可是不论外界的诱惑再大。都动摇不了他最纯粹的爱国的一颗心,这个年代的年轻人,如果祖国需要,如果受到召唤,他们可以随时抛弃一切走上战场。纵是流血牺牲也不改初衷吧?

董洁心中低叹。丁睿哥哥,从此以后,她会老老实实真心诚意唤他一声哥哥!

唐援朝夫妻买着了傍晚时地火车票。赶着在离开前过来拜访长辈。

他俩个昨天晚上得知了要做父母的消息,又惊又喜,一宿辗转反侧,不曾睡的安稳。这时候,正是午饭过后,肚子饱饱的,又窝在软软的沙里,眼皮就有些酸涩,韩盼忍不住用手遮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

细心地丁老爷子注意到了。“援朝。你们今晚还要坐一晚上的车,虽说是卧铺,人来人往的到底没有家里清静。你媳妇有了娃,休息不好可不成。这样。你陪她去客房睡上一会儿,有大山和小洁陪我们说话就够了。”

丁、陈两位老爷子去北京,也曾做过几次唐家地坐上客,况且,军人出身的他们都有种豪爽气,用不着多说客气话。唐援朝瞅着老婆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倦意,于是告罪一声,和韩盼俩人自去客房歇息。余下几人移到小客厅里继续聊天。

男人之间的友情,有一种类似欢喜冤家型的,就像陈老爷子与丁老爷子这情况,你来我往斗了大半辈子,谁也不肯服谁,感情反而比谁都好。

大山自然是晓得,这两老头碰一块就得斗嘴,他从前看得多,早已经习惯了。

他笑盈盈握着董洁的手,等两人歇下来喝水的工夫,插嘴道:“陈爷爷,前几天通电话,你嗓子有些沙哑,听你说感冒了?小洁担心了大半天。现在看你这么精神的跟丁爷爷斗嘴,病都好了吧?”

陈老爷子立刻掩口轻咳了几下,“对对,我还是病人。这个丁老头欺负一个病人,天理不容啊!”

丁老爷子冲他挥挥拳头,“装,你再装,使劲装!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他转而跟大山他们解释道:“喏,上次我两人一起出门,回来时淋了点雨,你婶婶怕我们感冒,现给熬的热腾腾地姜汤,你这个陈爷爷呀,像头牛一样,死倔。非要说自己身体好,肯定不会生病,死拧着就是不喝。过后怎么样?果然就烧了,算他走运,只是咳嗽了两天,吃过药,早好了!你瞅他现在,活蹦乱跳像只刚出水的大头虾,精神头足着呢!”

陈老爷子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像刚出水的大头虾?还活蹦乱跳?哦,睿睿走了,感情你这是拿我当睿睿耍呢?”

大头虾?董洁差点笑出声。

大山急忙岔开话题,“陈爷爷,听叔叔说,小洁走后,平日里你没少陪丁爷爷去逛旧货市场,有什么收获没有啊?”

陈老爷子努努嘴,“你问他!我反正是搞不懂那些盆啊碟啊碗地,本来做出来就是拿来用的,一个个卖地那么贵,买的人呢,买回来腾出个柜子摆着看。有时候吧,明明两个看上去差不多的东西,价钱一个天一个地,有时候呢,明明这个东西看着比另一个漂亮多了,可是价钱却远远及不上另一个。哎,搞不懂,明白人也能给整成糊涂蛋。”

丁老爷子却是一脸愤愤不平之色。“甭提了,提起我就一肚子闷气。”

董洁奇怪道:“丁爷爷,怎么回事?”

“小洁,你给评评理,我该不该生气。”丁老爷子拉着董洁的手道:“夏天的时候,我好容易说动这个陈老头,请他挪动大驾陪我走一趟旧货市场。你猜,结果怎么着?咱两人在一处地摊前,瞅中了一块石头,我就琢磨着要买。这个老陈头跟我找别扭,他非要从中横插一杠子……”

陈老爷子叫屈,“那真是一块石头,黑呼呼的上面还落了好多污七八糟的灰尘,当时隐隐约约看得到石头上好像有座山一样的图形,下面还有像岩石一样的东西。你丁爷爷捡出来看了看就放一边,自己又瞅别的去了。我瞧着还不错,我又不像他,对那些盆呀碗呀都有兴趣,蹲一边闲着也是闲着,跟小贩一搭话,人家说这是他收货时的一块搭头,他自己也不当回事,一起摆了出来。我这一问价,得,价钱也没多少,我寻思着,咱也别次次来都空着手回去呀,一块石头,摔不破打不碎,咱这粗人收着看也合适,没跟他打招呼就付了钱。”

他摊摊手,接着道:“不成想,回来洗洗刷刷弄干净,不得了,这石头可漂亮着呢,你丁爷爷就记我个大疙瘩,惦记了好长时间,非说我抢了他的东西!”

大山好奇,“陈爷爷,快,拿出来给我和小洁瞅瞅。”

陈老爷子去到书房,从书桌上取过来,“看看,就这东西。”

大山与董洁两个捧手里细瞧。

这是一块椭圆形、横面比一本书略大一些的石头,青灰色的石面,上面是极清晰一座正在喷的火山。火山口热腾腾的雾气隐约可见,红色的岩浆顺着山体滑落,长河状蜿蜒直下,岩浆处白色的热气、灰黑色的熔岩清晰可见,其所到之处,甚至看得到绿色植物被摧毁的垂死挣扎……

董洁啧啧称奇,“真的很漂亮啊。怨不得丁爷爷气不平!”造化钟神秀,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非人力所能达成,况且,石块看上去光泽圆润,石质细腻,那种极具爆力的美非常有感染力。最让人称道的是,整体的画面不是平平浮在石面上,摸过去,很多地方像是经过最高明的工匠精心镂雕过一般,很有质感,却又全无一丝匠气。

董洁对石头并无研究,却也看得出,待到日后玩石赏石之风兴起,这块石头的身价,肯定会水涨船高,陈爷爷算是拣着宝啦!

“我当时挑出来,就是想买的意思,不过是先看别的还有没有瞅着顺眼的东西没,这个陈老头,非得抢着付钱买过来。这么漂亮的石头,就这么从我手中,‘嗖’的就飞了,唉!”哎呀,他这人是不是特没有运气啊?从前,董洁先他一步买走了“天青过雨”的梅瓶,现在呢,陈老头又半路抢着买走了这块美石,为什么好东西都跟他有缘无份啊?

大山摸摸鼻子,呃,是挺让人——同情的。“丁爷爷,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陈爷爷前前后后也去过许多次旧货市场,偏就这次看中了这块石头,而这石头从前不知经过什么变化,被埋在杂物里或者瓦烁堆里,没人当它是个正经物件。偏偏被从不买古玩旧货的陈爷爷相中,这说明呀,陈爷爷与这块石头有缘份……”

第一百三十三章平地起风波

午后时分,大山烫水煮茶。茶香悠悠中,两老两少围桌而坐,捧茶畅谈,如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陈老爷子丁老爷子一边斗嘴,一边追着大山把别后情形细细道来,关于他们的巴黎之行,尤其问的详细。

两人早年军旅生涯,进过城、下过乡,也曾山里山外打过游击;走过南、闯过北,算是踏遍大好河山东西南北留下足迹。领略过南国风情,更喜北国风光,霜侵两鬓时卸下戎装,留在沈阳终老。算来一把年纪,却始终不曾踏出国门半步,抗美援朝时做为后援部队,止步于鸭绿江畔。后来闻得大山他们小小年纪远征巴黎,自然是一肚皮好奇心,总算逮着机会,前前后后问了个通透。

不觉已是日落西山,从窗口望出去,依稀看得见一抹如血残留,极留恋的挂在天边。

唐援朝夫妻俩已经收拾完毕,略吃了些东西,陈老爷子找了辆车,送他们去了火车站。

此行,可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道同来的四人,两人怀着喜悦之情离开,留下的两个,目送火车缓缓驶离,终于彻底消失在暮色迷离中,细思量,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哪!

“妈妈这个年龄生养,真是——”让人担心啊。

董洁碰碰大山的手,“哥,妈妈回去,家里有外公外婆和唐家的爷爷奶奶照看,以后啊,怕是连下个床都得请示半天,不会有事的。嗯?”

大山沉默着点头。他已经是大学生了,突然被告知,要有个小弟弟。心里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啊!

董洁倒是举双手欢迎这个即将到来的婴儿。这个和大山有血缘之亲地婴儿便如一个纽带,从此后把大家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韩盼因为某些原因,离开大山,纵使后来母子终得相逢,可是儿子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经被她占了。再者,大山坚持独立,一直便是自己养活自己,买院独居后地日子因为忙碌少有闲暇,母子相处的机会着实不多。做为一个母亲。韩盼心里有多少失落,董洁静下心来想想也觉得非常理解。如今上苍照顾,她重又得了再做母亲的机会,相信这个孩子,应该会弥补韩盼心中的一些遗憾吧?哎呀。自己和大山俩个生活幸福,以已度人,董洁也希望她可以再幸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