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航点头,附和道:“对对对,生个孩子就好了。”说着,夹起一块排骨到妻子碗里:“你多吃点!”

“吃吧,吃吧!你还是胖点好看。”安良一边安慰,一边给她递上一次性塑料手套。

念在她“大病初愈”,头儿一整天也没分给她什么采访任务。林墨一整天坐在电脑前,整理一些稿件。李可凡跑出跑进,忙前忙后,楞是没正眼看她一眼。暖气很足,她感到额头和后背不停地冒汗,浑身燥热不安。

对话清晰无比地传入江飞燕的耳朵,他们在讨论孩子的病情。夏一鸣接了母亲李金芳的电话,却没有给自己的妻子江飞燕回信息。江飞燕心里一酸,到底,自己还是个外人。

“可以啊,我就经常在上面接点活儿挣点外快呢!你肯定没问题。要不再跟以前的客户联系联系,接点合适的单子家里完成,你知道吗!现在好多客户来公司还是点名要找你的创意呢,你是咱们创意策划部的灵魂人物,走了,老总不知道有多后悔。”

进门直走,是安良的房间。整个房间,除了他画的油画,就是满架满桌的书,连床头也是书。一本《旅行笔记》看到一半,夹了书签放在床头,法布尔的《昆虫记》,尼尔唐纳的《与神对话》,村上的《好风长吟》都夹杂书架中,诗经楚辞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一整套安徒生童话,还有许多苏朵都未曾看过。他读书的涉猎之广,连苏朵暗暗称奇。安良的油画尤其出色,多画花朵,颜色亮烈,唯独只有一张人物画。苏朵走上前去看,却被安良几步上前,用他胖胖的身躯挡住视线,这样更激起苏朵强烈的好奇。终于拗不过她,安良闪开身体。画上的女人淡紫的衣裙,微微侧脸,柔和的光线却令那温婉的脸呈现一种华美的忧伤。可是,那女子,和苏朵的眉眼,是那样相似。苏朵笑笑,淡淡说道:“画得挺好嘛!还不让看!”

夏一鸣感到她的局促。暗暗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将那只出汗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臂弯。江飞燕会心一笑。

江一航的爷爷坐在沙上,望着儿孙满堂,笑得合不拢嘴。江飞燕依偎在老父亲身边,一副小女儿态,一边为老父亲捶腿,一边问道:“老爸,你是文化人,给你的重孙子名字起好了没?”

“还好!”“还好”,“还行”,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是最无奈地回答。人家已经改革开放大踏步奔小康了,她却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句子中的那个“还”,刺痛了苏朵。苏朵有些愠怒,却控制着自己,不去冲一个八卦而无辜的小保姆去火。

“江一航!我诅咒你!你这种人,不配得到爱。你放开我。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记得很久以前,两个人吵架,年轻气盛,吵得天翻地覆,可是,最后只要江一航做一桌美食赔罪,吃饱了,苏朵心里所有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看着眼前的苏朵,虽然因为怀孕而脸色暗沉,但依旧华衣裹身,身边有保姆伴驾,俨然贵妇出行,安良的头低了一低,把心里那么多的问题咽了回去,他很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江一航对他好不好?他的承诺兑现了吗?她是不是开心幸福?最后,什么也没问,说:“对了!那件事查清楚了,对方公司也道歉了,赔偿了公司的损失,王总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他说,你随时可以回来上班。你,还会回来吗?”

霍小玉,生在河南霍家村,在地图上放大十倍也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家里现在还住着土坯房,墙裙都是用报纸糊的,她从小没穿过一件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初中毕业在家干了一年农活,在县城为表嫂伺候了半年月子。进城打工之前,她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刚好同村的李丽红从城里回来了,她穿了一件在城里普通之极的真丝连衣裙,就把霍小玉羡慕得要死。她真心地认为,那件裙子穿在自己身上会更好看。于是,她向这个充满**和陷阱的都市奔来了。

“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很通情达理,等她情绪稳定一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苏朵,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可是,总要说点什么吧?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说我私自将创意卖给了那家公司,明明是对方剽窃嘛!我不想背负着不白之冤。”

总经理毫不动容,说:“苏朵,你是引咎辞职呢,还是让公司辞退你?”

薛紫岩心满意足地笑笑,毫不避嫌地靠在丈夫的肩头,这在她这里,是难得的一次撒娇卖乖。江一航有些不习惯,却不忍拂了她的意。老岳母在一旁看着恩爱的小两口,心里的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她不明白女儿好好地着急火燎地召她来打扰他们小两口恩爱的二人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墨有些愠怒,提高了声音:“苏朵,别这样,安良关心你,我也关心你。我知道作为朋友,我不应该对你的感情生活太过干涉,可是你记住,无论如何,我只是希望你幸福快乐,别无它心,我们是朋友,不管你生什么糗事囧事,我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嘲笑你。只是希望你选择的,是一条不会让自己后悔的路。”

莽撞的伴郎这才注意到江一航身边的亮丽女子,并不是自己的同学薛紫岩。他心下暗悔失言,从瞬间的疑窦丛生,很快转为恍然大悟。他还没老眼昏花,江一航这样鹤立鸡群的同类,他怎么会认错呢?

“对,一直,永远!”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关心一句也不行啊?”

王阿姨的慈眉善目里,纠结着难言的情绪,有担忧,又有若有若无的喜悦,她嚅嗫着,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还未走进洗手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苏朵一抬头,看到的,是江一航怒气冲冲的脸。

这个晚上,江飞燕的话,令苏朵清醒地认识到,她和江一航的缘分,已是末路,而红颜易逝的言论,又令苏朵对现状忽然产生隐隐的危机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令彼此的手握在一起,她们像韩剧中的女主角一般,都在心底默默喊道:“加油!”

苏朵心里一咯噔:凤凰男?

她每天下班后,就开始昏睡,哭泣,再从昏睡中醒来。她睁开眼,看到他,如同不认识一般,淡漠地移开目光。

苏朵用蹩脚的粤语和他一起哼唱起来,安良慢吞吞地朝前走,像摇晃的小船。唱着唱着,苏朵趴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哭起来。

苏朵的问题,让江一航一个激灵,从欢爱的余温中清醒过来。“啊?恩!先不要吧,我最近,最近很忙,过一阵儿,好吧,过一阵再说!”

“我看好了一处房子,一百五十平米,八千多,一层,送一个小花园,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三个人住,足够了。你觉得怎么样,明天有空吗?一起再去看看!”谈起房子,苏朵热情高涨。

“是啊!刚来没几天,是一航介绍我来的。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要买房子吧?”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千万别买这儿的房子。别看广告做得好,外面光鲜,一平方直追两万,连我们销售人员一套工服都是名牌,搞得你都不好意思还价,可是这儿的房子,盖房子用的瘦身钢筋,装修用的劣质油漆还号称法国进口。我就是吃谁的饭砸谁的锅,看不惯我一定要说。你要买房,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对了,你要买房,和谁,要结婚了吗?”

江一航依旧话不多,偶尔谈谈自己的梦想,要将自己的快捷酒店开到多少家;偶尔谈起旧日时光,流露出淡淡的感伤和浓浓的思念。他喝了酒,烛光掩映下,他的脸笼了一层淡淡光晕,苏朵凝视着她的男人,她的前夫,她觉得,有钱又有梦想,并且一往情深的男人,真是好看。

那根木簪,一端雕刻着两朵梅花,是纯正的绿檀木,簪在间,散淡淡幽香。它的珍贵在于,是江一航亲手做的。

“你是来故地重游?那就请走吧!这里谢绝参观!”

挂了电话,才注意到对面瞠目结舌地苏朵,他自悔失言,窘笑着解释:“一个朋友,去拉萨玩,问我去不去。男人之间,说话比较随便?,别介意。”

与现实终于握手言和。

见苏朵意兴阑珊,林墨也不再勉强。

新婚之夜,江一航拥抱着苏朵年轻的身体,在她耳边信誓旦旦:“老婆,让你裸婚,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会让你像舒淇一样,把脱掉的衣服再一件件穿起来。”

江一航暗自笑笑,说:“最毒妇人心啊,没有我对你这肇事者的宽大,和找朋友给事故处的头儿打了电话,你现在还在里面呢?”

“知道了!就要睡了。”

她找了个借口说要下线,对方也没有挽留,说了“拜拜”,头像一灰下线了。

苏朵关了电脑,泪水又刷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