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江一航心烦意乱地敷衍着,转移了话题:“你呢?在那边工作还顺心吗?”

“对不起!”

“是他,怎么了?”她转过身,正色道:“是江一航。我们又在一起了。分开三年,我连一段像样的恋爱也没谈过,为什么?我常常在这个窗前站着往下看,也问自己为什么?是自己不够优秀,还是被伤害得太深没有了爱的能力,现在我们又重逢了,我终于找到答案了,一个没有和过去决算清楚的人,是没资格开始另一段爱情的。江一航就是我没能决算清楚的过去,或许,这一辈子注定都要纠缠不清。你也要像林墨一样鄙视我吗?”

口气很大,苏朵虽然知道他远非往日的江一航,却不知道他的事业到底生了怎样的变化,于是揶揄道:“怎么?当年让我裸婚,现在才让我把衣服一件件穿起来,不觉得太晚了吗?我可要住大房子。”

这样的夜里,苏朵很寂寞。

林墨反唇相讥:“我怎么能是瞎操心呢!你别说风凉话了,你要有本事把苏朵收罗旗下,我就不瞎操心了,你能吗?”

诗人叹口气:“唉!我也是,已经很久不写诗了。这个病态的文坛,已经不需要诗歌了。歌以咏志,诗以言情,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了。”

林墨,大苏朵半岁,却沉稳冷静许多,在某电视台做记者,恋爱甚少,经验颇多,自从苏朵离婚后,她搬来与苏朵同住,一直像姐姐一般照顾苏朵,是苏朵的头号闺蜜。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开门见山,坦荡荡地说。

可是,他没有。

苏朵怔了怔,闭上微微张开的唇瓣,要道歉的话又被咽了回去。她又别过脸去,恢复了刚才一言不的状态,心里却是暗流涌动,翻江倒海。时光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是细细打磨的成熟俊朗,在女人脸上,刻下的却是精雕细琢的皱纹和沧桑。离婚的时候,她天天在心里咒骂江一航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出门被车撞死,如今,她亲手开车撞了他一下,也算报了半箭之仇,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刻,她开始慌乱地审视自己,身上的裙子够不够精致漂亮?脸上的妆容有没有被汗水洇花?气色够不够好?看上去有没有比三年前苍老一些?她沮丧又难过,她幻想了无数次强大而美好地与他重逢的情形,最终没有生,而是以这样怨妇飙的不堪方式见面,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马上从这里消失。

公交车戛然而止,车窗外涌进的丝丝凉风也骤然消失。红灯太久,身边有人出焦躁的叹息。

“你好!”安良站起来,伸出手。

江一航为自己刚才的误会感到不好意思,伸出手,与安良握手,歉然笑道:“不好意思!误会!”

“没事没事!”安良见状,知道再呆下去做电灯泡碍眼,寒暄了几句,告辞了。隔着落地窗看去,安良正腆着胖胖的肚腩,和正待离开的工人们一起,将江一航口中的破棉花絮紫烂布条子收拾到垃圾箱里。

“别带陌生男人来,我吃醋呢!”江一航再苏朵耳边淡淡地说了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苏朵甜甜一笑,刮刮他的鼻子:“说什么呢!他和林墨一样,是我的姐们儿!”

“那也不行!”

苏朵兴奋地带江一航检阅自己的劳动成果。

新家布置好,是典雅的中式风格。原木家具,雕花大床,摇曳珠帘,落地帷幔,处处都是苏朵精心布置。“这里是我们的卧室,这个床,大吧!等我们有了孩子,旁边再放一个婴儿床。还有这边,这边,这个飘窗的帘子,是我跑遍了整个家居城选的。脚都跑肿了,你一会儿帮我揉揉。”她懵懂纯真的样子,在黄昏的阳光里,依旧那么无邪可爱。他走过去轻轻地拥住她,吻她。

这晚他们留宿在新房。她像花朵一样绽开在他身下的时候,他听到自己心底一声叹息;就这样吧,既然错了,就一错到底。他觉得自己就像走在钢丝上的演员,努力平衡,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悬崖,万劫不复。

她睁开闭着的双眼,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亲密地趴在他的胸口,羞涩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补个结婚证,你给爸妈说了吗?我要不要通知我妈来一趟?要不要办一场酒席,我们是不是也拍拍婚纱照?当年我都没穿婚纱,你好可恶啊!”

苏朵的问题,让江一航一个激灵,从欢爱的余温中清醒过来。“啊?恩!先不要吧,我最近,最近很忙,过一阵儿,好吧,过一阵再说!”

她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慌张忐忑,她依旧沉溺在自己假想的幸福中,轻佻地用手指在他的胸口弹着,说:“好吧!等你闲了再说!”其实苏朵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初婚还是再婚,女人不能表现地太积极,收放自如,优雅淡定的女人才自信。

再一个周末,江一航陪苏朵回旧房子收拾衣物书籍,并且和林墨告别。

这一个月来,苏朵忙忙碌碌收拾新房,林墨早出晚归上班,两人甚少交集,有时在客厅喝水遇见聊上几句,林墨仍忍不住夹杂几句冷嘲热讽,有时又大大咧咧地表示羡慕嫉妒恨。她复杂的情绪,苏朵自然懂,苏朵和前夫大团圆了,而大龄剩女林墨依然孑然一身,难免心理会有落差。于是,对林墨忽冷忽热的情绪,她并不在意。

收拾完行李,苏朵很真诚地邀请林墨一起晚餐。

“最后的晚餐,太伤感了,我不去!”

江一航手提着行李箱,也劝道:“没那么严重吧,什么最后的晚餐,不过是吃个饭而已。你们姐俩还不是照样可以经常见面。”

“好吧!给你个面子。看在你把我的苏朵又撬走的份上,你也该请我吃顿大餐。我换件衣服,你们先下楼吧!”旋即转身进屋。

江一航和苏朵两人提着一大一小的行李箱打开房门。他拉开门把手的那刻,苏朵站在他身旁,看到他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几个颜色。他惊慌地望着门外,又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苏朵,眉头一皱。他嚅嗫着,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又闭上。

苏朵疑惑地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清丽瘦削的女子,婉顺的眉眼里,正满含怨愤,噙着泪水看定江一航,定定地,一言不。

“你找谁?”苏朵这句傻里傻气的问话还未问完,女子已举起手臂,狠狠向苏朵抡来一个巴掌。巴掌还未落下,女子的手已被江一航挡住,死死箍在手中,低声喝道:“别在这里胡闹!”

一语未毕,女子的泪已经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你,你还有脸对我呵斥!”说完,狠狠甩脱他的手,飞奔下楼。

江一航望着一旁呆若木鸡的苏朵,犹豫了几秒,只留下一句:“苏朵,回头我再向你解释!”然后,也匆匆下楼了。

林墨从房中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苏朵仍呆立在原地,她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林墨去拉她的手,是冰凉的。

“墨墨,我是做梦的吧,还是中暑了吧!刚才,刚才是幻觉吧?”

林墨一点不留情面,一把将苏朵按坐在沙上,冷冷说道:“你醒醒吧!还没看明白?什么幻觉,别自欺欺人了。还没看明白吗?正宫娘娘打上门来了,江一航把你这个前妻变成了小三儿。”

苏朵从没想过,从前她深恶痛绝的名词“小三儿”“二奶”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可是,这是真的。而且,更令她伤心的是,当她与他的新婚妻子狭路相逢,他撇下了她,去追她。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在懵然几秒后开始无声地流泪。

那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