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熙和原是有意为难她,但见她如此,忽然心生得意,拿着两块沉香就卖弄起来:“看见没,这块黄中带绿的,是软丝奇楠,有个名字叫莺歌绿奇楠,上上品!这块黑的是角沉,也是好东西,不过没有莺歌绿奇楠那么难得。”

不过,当真动笔要画时,她心里又犯难。

他道:“你不是舒欢!”

她不在意舒家穷,也不在意爹娘身份低微,但是很在意他们的人品。

舒富被推了又推,终于张开口,喊了一声:“小欢——”

云姨娘是个有眼色的,借这机会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笑道:“二爷身子不好,身边缺不了人照料,我出去瞧瞧。”

顾熙和被她说得哑然,最后“得”一声,拔腿就转向走了,估计是预见到生梅阁没乐子,去别处玩了。

顾熙然的睡眠很浅,立刻就被惊醒了,只是意识还迷糊着,微抬了眼看她,喃喃道:“你醒了啊?”

舒欢直觉的想要反驳,但张了张口,发现竟然无法驳他。

舒欢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去忙别的事吧。”

只是简单的问句,云姨娘却露出了谨慎的表情,低下头道:“没有。嫣娘的身份低微,原不需要避人,再说还得记着大夫叮嘱的话,好安排丫鬟煎药,防着吃食里有忌口的东西,一向都是不回避的。”

舒欢正低着头与顾熙和说话呢,没看见,自然也没劝。

舒欢也愣,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出奇的变化。

舒欢先是松了口气,及至看见他是往屋内跑,又担心他去告状,只是想拦也没法拦,再说被他折腾同受罚没什么两样,就干脆听天由命了。不过,她怎么都没想到幼稚如顾熙和,偶尔也能恶作剧出创意来,等这小子端了只青花瓷盂回来,示意她往里看时,她差点就吐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自从他娶了亲后,不知是不是顾忌着正室的感受,一直待她这个妾很冷淡,此刻她蓦然听见这种带着两分关心的话,立刻就心花怒放了,不过面上不显,只羞赧一笑,轻轻的“嗯”了一声,待见他没有别的话,只是盯着燕窝粥碗目露沉思,就知道他仍在担心舒欢,心里不觉又是一声叹息,探问道:“二爷要不要去求个情?”

她这边乖巧嘴甜的谢过,就学着云姨娘初见她的样子,恭敬的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反正打定主意,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因此旁人不找她搭话,她绝不开口。

云姨娘看看药碗,无奈的端了出去。

初一见面,就没将她当陌生人来看待,处处维护……

不过老太君方才离去时,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狐狸&img=""&,林氏还婆婆妈妈的吩咐了一句,二爷身体不好,你该顾念着点。

她话未说完,就被老太君喝住:“没规矩的东西!我在这里发落丫鬟,有你&img=""&嘴的份?”

舒欢被问得哑然无语,的确,她因自己是穿越来的,并非原主,觉得不与陌生人同床共枕是天经地义,但顾熙然要求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同床共枕,好像也是天经地义,就算外人看来,不占理的也是她。

大半夜的,又是在顾熙然房里,洗那么香喷喷的是给自己找麻烦。舒欢很明智的摇头,只将她的话暗暗记下。

众丫鬟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舒欢不屑的将那字纸在烛焰上点燃,看着它燃成灰烬。

到底是完全陌生的人,对方态度越规矩就越有疏离感,舒欢也不是自来熟,不知道要同她说什么,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偏着头去看外面的景致。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倒霉到了极点,也就被迫的处之泰然了。

轻生的念头一旦钻进脑海里,就盘踞着挥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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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欢越雕,心里越觉好笑,渐渐的运刀如飞起来。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等她回过神来时,一只眯缝着眼睛,圆丢丢鼻子,短撅撅尾巴的流氓兔就跃然手中。

她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良辰面色有点古怪,于是拿起流氓兔晃了晃道:“不好看吗?”

良辰抿了抿嘴:“好看是好看的,但这兔子的模样,好像也忒猥琐了一些……”

美景童心未泯,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欢喜笑道:“我觉得这兔子肥肥的倒挺有趣,就是不知道二爷喜不喜欢。”

雕都雕完了,就算不好,那也没有法子了!不过要是被后世之人知道她拿这样珍贵的莺歌绿奇楠来雕流氓兔,恐怕会被骂成暴殄天物的吧!

舒欢心里半是感慨,半是恶作剧后的兴奋,拿着那只流氓兔反复看,最后在兔子脑后钻了小孔,想着回去拿布擦拭得光润一些,再用丝绳串上,应该就大功告成了。

想想也有趣,原是要雕印章和香串的,没想到最后倒雕出个腰坠来,只是不知道这样另类的腰坠,顾熙然他肯不肯佩带,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东西还真好雕,看来今后要是闲着没事,找几块烂木头或是萝卜来雕着玩也不错!

良辰指着石桌上那些雕下来的碎料,有些可惜道:“这些就不要了吗?”

“这些啊——”舒欢伸手将那些碎料都笼聚在一起,拿手用力团了团,没想竟能像肥皂一样团捏在一起,就将之搁到自己的荷包里道:“留着,总有用的。”

说到这里,一阵凉风拂过来,她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冷了,忙问道:“我们出来多久了?”

良辰想了想:“总有两个时辰了吧。”

两个时辰!

那就是四个小时!

这会都深更半夜了!

舒欢道一声“不好”,急急的收捡了东西,手里握了那只流氓兔,抢了盏灯笼就往回跑,急得良辰美景在后头追:“二&img=""&&img=""&,您慢些,别跑太快跌着了!”

一口气奔回生梅阁,她瞧见顾熙然房里的灯还亮着,心里越发觉得不妙,连忙将两个丫鬟打发去睡觉,自己先悄悄的蹑进书房,找了个地方把雕刻工具和那只奇楠流氓兔藏起来,这才理了理身上衣裳,掠掠头发,假装若无其事的去掀卧房的帘子——

这一掀帘子,她先嗅见一股令人眼饧骨软的细细甜香,随即就瞧见云姨娘披垂着乌发,着一身半透的纱裳坐在床沿上,就着那床头点的蜡烛在做针线,而顾熙然手握着一册书,合着眼侧躺在床上,看那呼吸匀稳的样子,显然已经睡着了。

眼前的情形旖旎而温馨,显然超出了舒欢的预料,她原还想着回来晚了,大概要看见顾熙然那张沉住的臭脸了……

就这一怔间,她还没想好是走进去还是退出去,云姨娘听见身后的动静,就急忙站起回身,向她微微一笑,悄声道:“二&img=""&&img=""&回来了?二爷等不住,已经先睡了。小茶房的灶上还替您温着补汤,您要是喝,我就去盛一碗来。”

舒欢摇了摇头:“天不早了,不喝了,你快去歇着吧。”

云姨娘应了一声,收拾起她的针线活,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烛光下边,舒欢望着眼前那摇曳不定的竹帘,再转头看看熟睡的顾熙然,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看来真要想法子将东厢的那间屋子腾出来了,要不再遇上此类尴尬的事情,她连个退避出去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