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兮,可有空闲?”李景七在苏珺兮旁边坐下来,一支手支着下巴,一支手便伸过来摸了摸苏珺兮的头。

苏珺兮喝了一口花露才道:“刚闲下来。”

“怎么了?”

苏珺兮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说:“也没什么。”

李景七闻言收了手,半晌才幽幽道:“我见你的马车出府了,赶车的却不是王叔。一旁骑马的可是与你一同在一鹤馆坐诊的陈则涛?”

苏珺兮不禁转头看向李景七,见他一脸的不满,心道难不成是吃醋了?

“不过是我大哥晕倒在我家,二哥来接他罢了。”

苏珺兮后面的话还没说,就被李景七隐隐带着怒气的抱怨打断了:“他都成婚了怎么还来你家?”

苏珺兮这次倒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他晕在门口,还是王婶听见声响开了门才知道是他,直到二哥带他走时还迷迷糊糊地烧着没有清醒。”

李景七看着苏珺兮一脸无辜,这才缓了神色:“那他现在没事了?”

苏珺兮点点头:“应该没事的。”

李景七旋即精神起来,拉着苏珺兮就往外走:“那日在万径园就想带你去一处地方的,结果你却跑了。”

说罢李景七停下脚步,回头含笑地看着苏珺兮,苏珺兮一恼,当即重重拍了李景七拉着她的手一下,李景七吃痛喊了一声,却没有松手,苏珺兮恨道:“怎么还不走?”

李景七这才带着苏珺兮坐自己的马车往万径园去,一路上不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行至万径园,李景七带着苏珺兮穿过半个园子,才在一片山林间停下来。

一时古木参天,阴翳蔽日,苏珺兮扬起头来,只见洋洋洒洒落下的星星点点的光芒犹自在苍穹处夺目着,苏珺兮不禁眯起双眸,一颗心瞬间宁静下来,侧耳倾听,空旷的树林里,竟回响着流泉的汩汩之声。

苏珺兮深吸一口山林间古木的清香,正想回头和李景七说话,李景七苍劲有力的手便伸了过来,旋即紧握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来,手中一只拇指大的白玉蝉精致而生动,蝉头一根红黄绳子穿孔而过,在末端轻轻巧巧打了两个梅花络。

苏珺兮转头看向李景七,目光中满是疑惑不解。

李景七却不说话,只伸手去解苏珺兮裙摆一侧的玉环绶,苏珺兮骇了一跳,不禁避开一步。

李景七一愣,旋即笑道:“珺兮,我又唐突了,我在你面前总是情不自禁的……你别慌,我只是想给你配上玉蝉。”

苏珺兮这才缓了神色,接过玉蝉:“我自己戴吧。”

等苏珺兮戴好了玉蝉,李景七便领着她往前慢慢地走着,随之汩汩之声愈来愈清晰灵动,转眼,一条蜿蜒山泉就展现在眼前,曲曲折折不知来自何处,亦不知行向何方。

苏珺兮上前几步,在泉水边蹲下来,泉水清澈,水底泉畔碧草摇曳、青草丛生,山泉便仿佛自草上轻灵流过。苏珺兮不禁掬起一把清泉,只觉得手中一阵冰凉,旋即,苏珺兮缓缓张开手指,泉水便从苏珺兮的指缝间轻快滑落。

苏珺兮回头:“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不想,万径园还有此番情致。”

李景七但笑不语,走至苏珺兮身边坐下,一把揽过苏珺兮:“想来,你是喜欢这里的。”

苏珺兮莞尔,轻轻靠在李景七的臂膀上,一种安心惬意的情绪突如其来。苏珺兮垂了双眸,一双湿漉漉的素手将隐在裙褶间的白玉蝉解下来,随即轻轻举起,迎着上空枝叶间的光芒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收了手,紧紧攥住,轻轻与李景七说道:“谢谢你,我喜欢。”

第二五章鹬蚌渔翁戏

更新时间2010-9-43:19:41字数:3592

陈则涛将陈则涵送回陈府后,就向陈大老爷陈于致和大夫人杜氏交代了陈则涵在苏家门口烧晕倒一事。陈于致闻言便知陈则涵又一夜未归,虽然气恼,但到底担心多过生气,还是赶到了陈则涵的房里,亲自把过脉瞧过伤才放了心,只是从头到尾一直肃着脸不说话。

陈则涵自昏睡中醒转过来,待视线清晰了一些,现他爹爹陈于致赫然在座,惊了一跳,一时脑中混混沌沌又不知生了什么事,只不住嘟囔:“爹爹,妹妹家,我,我怎么在这里?”声音因高烧而干涩沙哑。

陈于致见陈则涵醒过来,心中松了一口气,本不欲教训,但听了陈则涵这话不由又被带的起怒来:“怎么在这里?这是你家!”

陈则涵才醒转,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听了陈于致的怒斥倒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杜氏却再也忍不住心中对陈于致的埋怨,只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将陈于致一把推开来,而后在陈则涵的床沿坐下,抓着陈则涵的手一行哭一行说,真是伤心凄厉不已:“大郎摔了脑袋还不知会不会遗下什么病根,此刻才刚刚醒过来,人是好是坏都还不清楚,你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满,不会等到大郎好了再教训?万一大郎有个什么好歹,你就是骂破了嘴皮子也不顶事!”

杜氏说罢便只拿手帕子掩着嘴呜呜哭着。

陈于致不期然被杜氏推了一下倒愣了好一会儿,后面听了杜氏的话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想到大郎不成器多半是被杜氏惯的,不由指着杜氏连杜氏也要一起骂,奈何余光瞥见床上的陈则涵一副伤病模样,眼中尤懵懂无辜,顿时就泄了气,只恨道:“你真是,妇孺之见!”

陈于致说罢,举起的手一甩,背到身后,转身就走。

候在一旁的陈则涛无意撞到这一幕不免尴尬不已,只一直垂恭立着,不敢吱声。陈于致转身见了陈则涛此番样子,突然就生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滋味来,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二郎,走吧。”

陈则涛这才松了一口气,随着陈于致出了房门,走在初秋清爽的景致里,顿觉刚刚迫人的气息都悉数散了去,一时想起自己的爹爹,虽然在世人眼中一事无成,但是倒落得自在快活,不禁满脑子都塞满了有为无为的思辨推敲。

陈则涵屋内,杜氏却哭得一塌糊涂,陈则涵新婚的妻子何氏正扶着杜氏的肩膀循循劝着。

“婆婆,连公公和周老大夫都说无碍的,想必夫君头上的大包只是看着吓人罢了,还请婆婆放了心。”何氏说着,把杜氏扶到一旁桌边坐好,“夫君,媳妇自进门来便见他刻苦用功,公公总有一日能瞧在眼里,请婆婆莫要再操心了,否则,便是夫君和媳妇不孝,如此,夫君还在病中岂不难过?”

何氏徐徐道来,只拿着陈则涵刻苦用功的一席话劝杜氏,果然就奏了效,杜氏渐渐止了哭,只是拿着手帕子将泪痕轻轻揩干:“你虽是媳妇,却是女儿一样的贴心,大郎有你劝着陪着,我也总算放下心了。说到底是大郎不够懂事,倒委屈了你。”

何氏闻言只红了脸:“婆婆言重了,媳妇今日站在这里便沾了公公婆婆与夫君的福气。”

这一番灵巧的奉承当即说得杜氏展了笑颜:“你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也罢,我们这么闹了一场想必妨碍了你们夫妻二人体贴,我既放了心,这便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大郎。”

何氏俏丽的双颊红霞才淡,此刻又烧了起来:“婆婆哪里话!我……”

“好了,别我了,快去瞧瞧大郎吧。”杜氏笑着打断了何氏的话,直把何氏送到陈则涵的床前才离去。

被杜氏这么一闹,陈则涵倒是清醒了许多,此刻听了何氏劝慰杜氏的一番话,心中不免感动,见杜氏离开,张口正要说话,却被何氏拿丝帕堵住了嘴:“夫君,你歇着吧,我去给你端粥来。”

何氏说罢,她的陪嫁丫环巧儿便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碗药进来:“小姐,二少爷吩咐说大少爷喝过粥还得再服一碗药才行。”

何氏点点头,亲自取了粥给陈则涵一勺一勺地喂着,陈则涵折腾了一夜又半日,早就饿了,此刻吃得便有些急,何氏却只给陈则涵喂了半碗粥:“夫君,你空腹久了,又还病着,吃多了再喝药只怕要反胃不适,便只喝半碗,待晚些时候饿了再进食,可好?”

陈则涵不禁点点头,何氏随即给陈则涵喂了汤药。陈则涵才吃过饭,又喝了汤药,便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间就又沉沉地睡下了。

何氏见陈则涵退了烧,出的一身汗湿乎乎的,怕他不舒服,就叫巧儿去打了两盆热水来,随即遣走巧儿,自己解了陈则涵的衣裳,轻轻地给他擦拭着。何氏给陈则涵翻了身,却忽的被眼前的几点痕迹惊住了。

那是……何氏一想明白那是指甲的痕迹,一想明白那是别的女人躺在自己新婚的夫君身下留下的痕迹……脑中不由“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半晌,何氏回想起自己自从入了陈府的大门,就时刻小心侍奉公婆、讨好夫君,此刻这些处处用心便通通成了讽刺!

如此,再看向陈则涵背上的那些痕迹,何氏只觉得无比碍眼肮脏。何氏转身重新漂洗、拧干了棉布巾子,再回头,姣好的面容上便只剩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冷笑。何氏若无其事地替陈则涵擦拭完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出了房间,留陈则涵独自一人睡着。

何氏在陈府园子里漠然地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陈于致与杜氏的院子里,何氏一惊,随即定下心来,换了端庄的笑容径直往杜氏的卧房走去。

“请婆婆安。”何氏一福。

“这一日见几回的,何必拘泥那些礼数?”杜氏示意何氏坐下,才问,“怎么来了?大郎如何了?”

“夫君喝了粥吃了药,现在正安静睡着,想来没什么大碍,我留巧儿看着呢。”何氏说罢又斟酌道,“婆婆,还请婆婆莫要怪媳妇鲁莽,媳妇听闻夫君是在苏家病倒的,听说苏姑娘与夫君青梅竹马,亲如兄妹,只怕这一回也帮了不少忙,媳妇想去谢谢苏姑娘。”

杜氏闻言,眸中精光微闪,瞬间即逝,随即捧起茶盏,一支手轻轻晃着杯盖:“哎,说起来也是没有缘分的,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大郎与她倒淡了不少,你们这些小辈偶尔闹些小别扭,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插嘴。你不用管大郎,他随性惯了的,想必不知哪一日,就又如往常一般了。”

杜氏说得随意,但一席话却说得极尽暧昧朦胧。何氏心中一番臆想揣测,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如此,媳妇便也不多嘴了。”

何氏接着又与杜氏闲话了一阵,便辞了出来。

转眼日落西际,秋初夜浅,山色未尽的西湖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朦朦胧胧中晕得月色迷离、云影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