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这怎么会是麻烦?学校那边安排好了吗?齐婶没有跟着来?”

云海里阳光沸腾,苏措揉一揉太阳:“我担心,这么下去,最后会不会闹得不可收拾。”

“不能这么说,”苏措振振有词:“阅读能力好多了,口语听力还是烂。飞机上有人跟我聊天,我知道他说的是英文,可就是半句都没懂,只好写纸条。”

苏措前面的一行人都是外国人,很热闹的说着什么,说的手舞足蹈的不停比划。苏措为了免受其害,朝后退了一小步,可是还上被一个前面那人打到手臂,那个有着大胡子的外国人立刻回头朝她说了一串法语,然后一顿,又说了一长串英文。苏措的英文听力很糟,加上那个人的口音并不标准,她只隐约的听出来他是在道歉,就笑着摆摆手。

说话间两人走到场边上的树下,树叶已经全黄了,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在细碎的下雨。

最后那顿饭的时候,雨连绵,大家都有点伤感。一位师兄拍了拍苏措,叹口气说:“我们走了之后,你就是赵教授唯一还在身边的学生,也是最后一个学生了。其实她人很好,就是太严厉,对我们严,对自己更严……”

苏措盯着那几条纹路,慢慢的说:“师兄,你也应该交一个女朋友了。嗯,你找个女朋友还不容易吗。”

邵炜两道眉毛写了个倒八字:“那倒是不必了,还不如现在天天给我烧烧香,请我吃个饭什么的。”

“那你就不要回来了,我挺好的,”苏措笑了笑,说,“你回来了也碍眼,我们不说三句话又得吵起来,为了我养病考虑,你千万别回来了。”

陈子嘉紧一紧她的手,凝视她的脸孔,要把她脸上的每个细节都记下来。她皮肤白皙,现在因为失血更是苍白的透明起来,包括嘴唇和鼻尖,一样没有半丝血色。他想起昨晚,他抱起她的时候她血流如注,那么轻,好像重量都随着血全部溜走了。陈子嘉弯下腰,俯身在她耳畔,轻轻说:“阿措,别说话了好吗。任何事情我都会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苏措一眼都不眨的盯着那张照片看,完全入了神,甚至许校长什么时候回到办公室都没发现。

大约是因为当事人已经离校,这个曾经被掩盖的很好的秘密几乎是在开学的前几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学校,速度之快,简直是秋风刮过麦浪。

苏措站着,任凭心悸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刺激她的全身的每处器官。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是她管不了。目光垂了片刻然后,她终于抬起来,然后微微一笑。她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微微扬着嘴角,无声无息叫人觉得舒服。

苏措不为所动,仿佛那句话本没进到她耳朵里。她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滑动。她手指修长,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陈子嘉仿佛能听到她血管里血缓慢流淌的突突声。两个人一声不吭的对坐,直到太阳升到斜上空,天台也变得炎热起来。

“还好。”苏措微笑。

“阿措,我问你,”苏智停止收拾东西,十足玩笑神态的凑过来:“我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忍了我三年,然后再也没人在你耳边吼你了?”

走老远之后苏措沿着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看回去,两人依然里在雪里地。苏智紧紧拥抱着应晨,应晨趴在他的肩头,不知道还在不在哭,他们拥得那么紧,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有路人也顶着风雪路过,感慨着边走边回头,只从那两道身影上就可以看出两人多么相爱。

许一昊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朝苏措看来,在她身上蜻蜓点水的一停,然后别开。他双手叉在衣兜中,滑离了冰场,去了休息席。

苏措轻轻一笑。

苏措无从拒绝,米诗自作主张的把她的车锁到了路边,笑容甜美的跟陈子嘉告辞,也装作不知道他的脸色比刚刚更暗;然后带着,不,几乎是拖着苏措去了西大附近的披萨店,那家店不远,十分钟也就走到了。

冬天很冷,两个人说话都呼出白气。许一昊说话时,眉梢轻轻挑动,长长的睫毛也随之轻轻晃动。他眼睛那么黑亮,苏措不自觉别开了头。

刘菲俯身下来,脸颊轻轻擦过她的。她俯在她耳畔低声说:“阿措,圣诞快乐。”

他们走过来,把位子选在邻座,来不及了。

尽管英文不佳,上学期的成绩苏措依然是第一,加上多位老师的推荐,她拿到了最高等级的奖学金。苏措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情,陈子嘉是怎么知道的?

苏措不语,她回到沙发上坐着,拿起遥控开始不停换台。

她也不管许一昊答不答应,径直走过去,弯腰调高了温度。

那男生吃惊的看了苏措一眼,然后扭头看向陈子嘉。陈子嘉微微一点头,对苏措说:“按你说的办,就这样吧。”

林铮忙得很,还是把耳机从头上取下来,把目光从纸堆里抬起来,跟苏措招呼:“刚刚我看到你了,一昊还好吧?我这里很忙,本来答应他去看比赛的,可还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原来如此。

独坐许久,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许一昊没想起苏措这么大好的氛围说起钱来,给怔在那里;陈子嘉莞尔:“苏措你——”

“有人想让我出丑,篡改了我的节目。我非常生气。”苏措咬着下唇,说,“我被骗了我被出卖了我被人陷害了而且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换作是你,你会很高兴快乐?”

“是。”

苏措十分感激:“师兄,谢谢你。”

许一昊一怔,当初想说的话忘记了七七八八,重新组织一下话语后,他说:“你写的很好。我回复到你的邮箱里了。”

“人少,没有固定的例会。”许一昊说得意味深长。

因为就像国内许多大城市里的大学一样,两所学校各有侧重:西大重文科,华大重理工,几乎没有可比。

“我是回医院拿东西的,”李文薇抿嘴笑笑,朝路灯下的白得晃眼的车子里走,走几步后又回头嘱咐:“结婚的时候别忘记给送张请帖。”

“不会忘的,你们也不要忘记。”陈子嘉扬手一笑,朝车子里的人看了一眼,反光太强烈,但还是可以瞥见车子里的人影。

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齐小飞终于出院,恢复情况也比较可观;陈子嘉在周末开着车带着他去了市内几个大型的科学博物馆,孩子满脸的兴奋,神采奕奕的问他们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仿佛这段时间的疾病全都不翼而飞。

不过上火车之前小飞却忽然端肃了神色问苏措:“苏老师,给我治病的钱是你给的么?”

苏措诧异的看了蔡玉一眼,发觉蔡玉也是一样愕然才知道并不是她告诉齐小飞的。苏措从来都知道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敏锐到什么地步,尤其是像齐小飞这样的孩子,大事上实在是很难瞒得过。她略略思考之后,再肯定摇摇头,指了指陈子嘉:“不是我,是陈叔叔给的。”

“陈叔叔,谢谢你。我会还给你的。”他严肃的说。虽然他个子很小,但是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绝少在孩子身上看到的坚决与毅力。

陈子嘉蹲下去,握住他的手,同样用严肃的语气说:“好,我会记账的。还有不到十年,你就可以上大学了,到时候再还。”

小飞充满自信的点点头,拉一拉蔡玉和苏措:“老师,你们帮我记着。”

两人相视一笑,苏措用力拥抱蔡玉:“有事情就找我。”

蔡玉微笑的看着她,牵着齐小飞的手进站。

火车开走后两人缓步走回停车场,一路上苏措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一直到上车都没有吭声。陈子嘉这时才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开口,“不知道你还要看我多久。”

“你被人看得还少?”苏措啼笑皆非,“几十年前就该习惯了。”

“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