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朝外走,七月底的太阳不留情面,把地面晒的白花花的,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条平静的白色河流,把学校的每栋建筑圈成了一处一处的孤岛。这样厉害的天气,女孩子出门都会撑着一把太阳伞,苏措从来没有这个习惯,任凭日光晒着脸颊发红。

“看不懂,”苏措抬头微微一笑示意,再低了下去,把纸重新到那本英文书里:“我一早就知道我英文没救了。”

苏措清楚的知道,最有效安慰别人的方法,不是沉默,而是倾诉,是把自己曾经经受过的一样或者更大的痛苦告诉对方。怔怔望着头顶的树良久,她轻轻说:“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抱着我说,不要哭,不要难过。我们的存在不是抛弃我们的生命,而是征服生命。”

“我还以为女生天生胆小怕摔,所以滑冰都不太擅长。不过,到底是你啊。”应晨颇有感慨。她本来有基础,只是一直掌握不要要领滑不好,听到苏措说明之后,才明白原委,滑起来顺畅舒展多了。

杨雪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苏措一笑:“没照。”

走出几步,杨雪重新推门说:“刚刚忘记告诉你。等你的是许师兄,昨晚他也来找你,你在睡觉,我就没有叫你。”

“师姐你先走,我还有一会。”

苏措摇头:“可是师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你意想不到的那么多人,都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傻事,而事后认识他的人都会说,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呢?简直无法相信。可是那时候,他们怎么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我觉得,吕师兄之所以还开着手机,就是在等你的电话。”

陈子嘉也说:“是瘦了很多。”

王忱摇摇头离开。他离开后不久,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刚刚电影里也闪过一个镜头,脚步声沿着走廊一轻一重的移动,然后画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镜头细碎的转换,画室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许一昊正在看书做笔记,毕竟腿受了伤不是脑袋受伤,不能让他免于考试。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书和笔,静静看着来人走进病房。

苏措看到众人愕然的眼神,礼貌的点点头。

他身体的热度透过空气逼近他。苏措一默,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说:“师兄,你真让我敬佩。”递过去才想起刚刚许一昊刚刚没有接别人递来的水,也许他并不渴。苏措短暂的一怔,把手缩了回去。

苏措点头:“再叫上琳琳邓歌。他从小就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苏措拍拍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也。放心吧。”

说完就知道是废话。能来这个宴会的都是什么人,谁都心知肚明。许一昊和陈子嘉是什么身份,来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郁闷了我难过了我出去转转不行啊。”苏措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天天坐在学校里给你找到然后跟你吵架的?”

杨雪盯着苏措的眼睛看,灵气逼人,让人不能久视;她垂了眼睛,然后说:“你先去院学生会办公室吧。这些话你跟他们说去。”

苏措不晌,继续吃饭。

“你刚刚怎么了?”

“加入你们社团有什么条件呢?”苏措问。

听到这话,苏措慢慢站直了,扭头对陈子嘉轻轻摇头,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不是的。我考华大和苏智一点关系也没有。并不是因为他先到这座城市我才考的。”

“我跟许一昊的事情没有瞒你,你也不要瞒我。”林铮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如火炬。

看到林铮的脸色后王忱放慢语气,肯定的说:“就算是有,也是过去了。她太难捉,太神秘。看起来说说笑笑,心里想什么,谁都不知道。而且——”他目光扫一眼牌桌,深深叹气:“喜欢她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不差我一个。”

半小时后,所有人已经开始吃惊了。苏措大杀四方,她几乎每次都赢,即使输,损失也是最小的,陈子嘉和许一昊则是连输带败。她本没有碰过毛衣,剩下的几件全让陈子嘉和许一昊也穿到身上,跟苏智一样成了圆滚滚的小胖子,拿牌都有困难。因为跟平时的反差太大,所有人捂着肚子大笑,包括他们自己也忍俊不禁,就差在地板上打滚。

骄人的战绩使得所有人都已经凑到桌前,包括应晨这样对玩牌完全没有兴趣的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措的一句一动。应晨就站在她身后,时不时跟苏智交换一下错愕的眼神。她注意到苏措的手在牌面上滑动,在对方要出什么牌之前,她白皙的手指就已经落到了自己将要出的牌上,仿佛能够预知。

“你是不是在记牌?”陈子嘉一开始的有成竹不翼而飞,满脸无奈,“在赌场上,这可是作弊。”

许一昊简短的否定的他的话:“不是记牌,是算牌。”

苏措嘴角一弯,表情充满神秘:“最好的赌徒都是数学家。”说话间,手里一把牌全给扔了出去,她也随之站了起来。“好了,苏智你来接着玩吧。这次再输,可没人帮你了。”

慢条斯理的咳嗽了一声,王忱放声笑,话说:“我早知道会这样了。你们玩牌怎么可能玩得过苏措呢?我可是听到她们白院长说,她没事的时候,编过好几个玩牌的软件了。算法规律的一清二楚的。”

许一昊看一眼苏措,摇头笑了:“原来如此。”

“那你说你没玩过?”陈子嘉擦一擦满头的汗,既好气又好笑。

“我没有撒谎啊,我只跟计算机玩过。不过我估计你们不会再想跟我玩牌了吧,如果还想再穿毛衣我是一点都不介意的。”边笑着她边站起来,回了书房。

无所事事的一天往往过得非常快,苏措边写程序边看着电脑里的资料。电脑硬盘里基本上全是各种各样的资料,往往连她自己都不晓得放到哪里。她一边搜索着资料,无意中发现很久以前的一份文档,是关于华大和学校历任校长的一些介绍,是她刚上大学时搜罗到的,那时候没来得及看,在电脑里一搁就是几年。

“准备开始烧烤,下去吧。”

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苏措猛然回过头。许一昊站在门边,看着她。他站在门后的影里,脸色看不真切,他眼睛发亮,脸庞的轮廓也渐渐清楚起来。

“啊,都这样晚了么?”苏措看了眼时间,然后吃惊的扭头看窗外的天色,果真是红霞满天的时候了。“我还以为时间很早呢。”说着她揉揉手指,“啪”一声合上笔记本。

“苏措,”他的声音从影里传来,几近叹息,“我爸打算让我出国念研,学国际法。”

“你爸?噢,许校长?”苏措因为刚刚看到的文章心神不宁,她几乎是不经过大脑的问出来:“师兄,问你一件事情。”

许一昊朝她走过去。近了之后他看到苏措脸色苍白,神情若有所思,一点都没有下午玩牌时的神。他让自己定了定神,目光的温柔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你说。”

苏措微微蹙着眉头,左手抚上太阳,一边思索一边问:“许校长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在杜克大学做过半年的访问学者?”

许一昊怎么想不到她问这个,当下正是吃惊居多。他努力想了想,说:“我不清楚,我爸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也是,”苏措低着头,“哦”一声,“也是,那时候你大概刚刚出生吧,怎么可能知道。”

“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苏措笑了笑,“没什——”

刚说了没几个字,山间忽的起了一阵风,本就没有关严的窗户给大风吹开,窗框“砰”的一声撞到苏措后脑勺,疼痛的同时她看到眼前金星乱飞。苏措忍着疼,捂着头想要站起,却被许一昊一把摁到椅子上,重新坐了下去。他认真起来,不论是气势还是表情都非常凌厉。“手拿开,让我看看。”

苏措给撞晕了,一时也忘记闪躲,再说她的动作怎么能跟许一昊这样玩过篮球的人比。等她想起来的时候,许一昊已经站到她的身后。他弯下腰,小心的拨开她的头发,手指小心的在她发间滑动,呼出的气息擦过她的脖子:“是不是撞到了这里?”

门口又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苏措,还没下——”

这次进来的是陈子嘉。苏措怔怔抬起头来。来人的脸色在看到窗户下两人亲密暧昧的动作后刷一下沉下去,连个缓冲都没有。苏措站起来,许一昊发觉她的动作,疑惑的直起身子。看到陈子嘉之后,他眉头一皱,习惯的抱起胳膊,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仿佛闪电一样。

苏措立刻觉得头疼陡然加剧了好几倍。她露出个笑,解释说:“刚刚撞到头了。”

这时院子里串出烧烤的香气。她找了个借口匆匆下了楼。

难得他们找来那么多烧烤的工具,而且还做的有模有样的。炭火正旺,苏智把一盘烤排骨往烤盘上放东西,响起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

看到苏措出现在院子里,苏智那叫一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你哥哥我不错吧。也不光是你会做饭,我也不差的。”

接过他递来的餐碟,苏措拍拍他的肩膀,鼓励说:“那是那是,以后做家庭妇男肯定前途无限。”

在两人所正对的方向,刚刚可以看到许一昊跟陈子嘉一前一后的进了花园,虽然看上去跟平时的表情差不多,可是眉头紧锁,神色大异,以苏智对二人的了解,刚刚在楼上一定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