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玄目光转向萧溶,笑意满满,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为何?”

包子眼珠一转,道:“我不是为了武功……我得看着他。”

他的战书很多,多到他经常拿来垫桌子。

萧溶白她一眼,多么愚蠢的问题啊,一看就知道是不会武功的人问的,要他萧大公子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又是多么的浪费体力啊,尤其是当他真的很想掉下来的时候。

无情多是帝王家。

也有店家眼红,仿做了售卖,但是终究不及衡记的店做出来的精致不走样,久而久之,只有衡记黑底红色凌霄花标记的饰,才能成为高贵尊荣的代表,戴了其余店家的仿制品,反倒会惹人嗤笑。

不过祁繁容啸天,可没心情欣赏美人柔荑。

容啸天翻翻白眼,大步走了出去,经过祁繁身边时手腕一勾,糖盆歪斜欲坠。

笑意缓缓弥漫上眼底,秦长歌微微欣慰。

她……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并没有回庵,而是仍旧返回这林中?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没有什么理由再去装白痴。

是你啊……我该说,真巧,对吧?

最后停在一方普通青石前。

萧玦唔了一声,思绪犹自沉浸在棋中,看也不看,随意吩咐道:“好没眼色……没见朕和公主正在对弈?殿外侯着。”

萧玦看着俯伏脚下的女子,皓颈如雪,云肩一抹,纤弱秀逸得象秋风中不堪严霜的夏花,心中微微一动,难得的微生怜悯之意,挥挥手道:“起来罢。”

推翻桌几的声音。

管茶叶的张公公在一边剔着牙,不咸不淡的道:“姑娘,不是我不提醒你,你这个样子,别说去给陛下沏茶,就是拿茶叶,也是不许的,谁知道你得了什么歹症候,你这样的手,去沏茶给万岁喝,不是找死吗?”

当年,当年,她去迟了一步,虽不曾亲眼见着,但隐约听说皇帝是最先赶去长乐宫的,他嫌龙舆太慢,硬是从舆上跳下撒腿就跑,而当他见到熊熊烈火中缓缓崩塌的长乐宫时,连犹豫也没有,立刻疯般的扑入火场,被侍卫死死拖回,听说,自己那从不落泪的弟弟,彼时半跪在长乐宫外,埋头不语,他已被烟熏黑的脸,被无声汹涌的眼泪,冲刷出一道道惨白印痕。

文昌啊的一声,想了想又道:“可是……”

文昌肃然道:“那么,长歌,需要我做什么?”

她缓缓伸手,轻触自己眼皮,似乎想用隔世的触摸,去重温记忆里那一幕惊心动魄无比惨烈的场景,鲜红的天地,一袭似乎比血色更鲜艳,但再也辨不清颜色的袍角,温柔伸出的手指,尖锐之物探入眼眶,眸子被血淋淋抉出,黑暗永久降临。

她终于结束了凝望的姿势,轻轻偏。

秦长歌浅笑一礼,皇后已冷然笑问:“陛下今日来得倒早,是和贵妃一起过来的吗?”

那少年携剑当街,对着兄弟们在他面前重重阖上的朱漆大门,愤怒却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刷刷两刀!

秦长歌却已看向犹自跪地未起的公主,好像刚刚才看见她,目光一变,起身惊呼道:“这不是文昌长公主么?公主如何跪在这里?”

原锦失了面子,迁怒女儿,再也不曾理会她,文昌是由府里下人带大的,粗衣陋食,不曾过过一天小姐日子。

比如,摸清现在的西梁皇宫,到底是个什么格局。

那些杀气凛然的过往,即使经历过一世平和普通的现代生活,依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轻易遗忘。

屋中飘荡着隐约的呻yin,浓厚的死气笼罩在幽深黑暗的陋室中,秦长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身侧一具一动不动的女体,触手冰冷,早已死去多时。

可怜阎罗们,白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有几个直接有壮年谢顶之虞。

他这话一出口,是不知道多少武林众人做梦也期盼不来的纶音,入得他门,哪怕一技无成,也不啻于有了畅通行走江湖的王牌,秦长歌却只是淡淡一笑,爱怜的看看儿子的睡颜,“等他再大一些罢……或者问问他的意见……学武很辛苦,溶儿还小。”

素玄洒然一笑,不再言语,只微微俯身看萧溶,四岁练武,筋骨未成,正是伐筋洗髓的好时辰,这孩子又是个男孩,按说学些武艺强身护体也是该当,何况是他开口,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以这位明姑娘先前指拈罡剑的见识,不会不知道这些,然而她微笑拒绝,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萧疏落寞,令他也不由心惊。

然而探人**终究不好,素玄虽不屑于做君子,但也没有做小人的爱好,一笑作罢。

他光风霁月不欲探人内心,秦长歌可没这般自觉,她行至门口,忽转身道:“画中何人?”

突如其来一句,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素玄下意识答出了自己原本不会回答的话。

“我的恩人。”

答完方才醒觉,眉毛一挑,微微有些无奈,但随即一笑,那瞬间的懊恼,如清风了去无迹。

秦长歌毫无歉意的宛然一笑,飘然而去。

她的身影轻捷消失在四壁荫翠,绮窗朱户的高墙深院之中,西风剪剪,掀动衣袂,她看来轻逸如飞掠晴空的雁,奔向的却未必是温暖湿润的诸国之南,而是天下间,棋枰上,阴诡难测的迷局。

素玄注目她背影良久,回身,慢慢踱至那幅画前,继续负手仰深深凝望,他伫立的姿势如高山顶积雪的石崖,沉默而坚定,仿佛能那样永生永世,风霜不改,历山河变迁日月更迭,依旧如前的立下去。

夕阳的光影转过地面,转过几案,转过香炉,转过长窗,转过他黑白衣,渐渐在遥远的天边泯灭,一抹微红由浓转浅转青,最后换了一轮明光四射的月亮,将那白亮亮的冷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在依旧仰独立,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却仍旧专注相望的背影上。

那沐浴于月色瑶华中的背影,浑然似与月光一体。

良久,黑暗与明光交界之处,听得人幽幽低叹,声音悠长。

如前尘往事纠结不休,如那些早已为人所忘,他却终生铭记的记忆。

“一晃,十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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