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那只雏鸟,身上的毛已经半干了,身体圆胖,神气活现的站著,高高俯视著水里那只半死不活的小银龙,喉咙里出叽叽的细鸣。

偌大的卧房只有他们,甯静而温暖。

高贵的地位,无忧无虑的生活,最大的想,不过是得到辉月一个温柔开怀的笑容。

“如果去隐龙谷的人不提到行云的名字,你是不是打算著一辈子也不回帝都来?”

石粉泥尘四溅声势极骇人,虽然离得极远,这里又水声轰鸣,还是触目惊心……

丢人实在是……自我安慰一下,一开始麽,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的,肯定就不痛了……

轻轻擡起头来,看到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

彩的。

“叫什麽呢?”他翻著书册,那个孩子爬在膝上,手紧紧拉著他的衣角。

“来,自己看看,喜欢哪个字?”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只看这样清澈的一双眼,倒真是漂亮。

奔雷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相貌丑,但是府中的下人,却常常是闪避著这个孩子的。

他人的目光,这个孩子自己倒象是不在乎,一门心思黏著他。他去练武场他也跟去,他去议事府他也跟著去,无论哪里都不能撇下他。

开始手把手教他剑法,替他扎根运气。

这孩子象生气勃勃的小老虎,握剑在手的时候,气势一下子就压倒禁武卫侍中有名的高手。奔雷也有些惊讶,遗民大多流亡落魄,生的下一代也都因爲资质的关系,不可能有什麽大的作爲,有的时候连一般的天人都赶不上,寿命也总是短许多。

想到这一点,倒觉得有些担心。

特特的带他去神殿见大祭神,看看他脸上的伤毒究竟是能不能解。

“这不是毒。”少年的辉月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露出极晶莹整齐的如珠贝齿:“这是天生的相貌。奔雷,你从哪里找来这麽个孩子的?”

“从边界。”

简简短短说了这句话。

辉月回头看了看,低声说:“午後你过来,我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著要避开不让那个孩子听到。

但是辉月绝想不到的是,奔雷午後依约再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带同那个孩子一起来的。

原来预备的东漓的雪酒,竟然便宜了这个小鬼头。

奔雷只是笑:“去哪里都撇不下他。”

辉月也是微微一笑。

“说来还没有给他取个名字。”奔雷翻翻一边架上的书:“他明明不是哑,却总不开口说话,许是当时吓坏了。”

辉月侧头想了一想:“我有办法。”

奔雷抱著他,辉月盘膝坐在对面。两手的指尖骈起来,在自己的眉心间划落,银色的流光在那指尖交错之处闪了一闪,象跳动的萤火,冷冷的一点光并不耀眼。

奔雷虽然对他的灵力有信心,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施法。

心里没抱什麽希望,却不料那个孩子真的“啊”一声叫了出来。

“叫什麽名字呢?”奔雷抱著他,面对面的问。

“飞……”他顿住,用力咬著嘴唇:“飞……”还是只说出一个字。

“叫飞吗?”奔雷心中狂喜,一个字也比不声不响强了不知多少倍。

“小飞,小飞!”奔雷一开心,把他高高举过了头:“我是你奔雷哥哥!来,喊一声。”

那个孩子睁大了眼,还是只叫出一个字:“哥……”

辉月坐在一边看他们一个呆一个疯,微微一笑。

时光渐渐流过。

辉月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奇怪。

明明那个孩子坚硬强悍,爲什麽他却总是觉得他脆弱。

一直跟在奔雷脚後跟上跑的小飞,慢慢长大变成了少年,脸上扣著一个花哨的面具,一听到哪里有架可打就两眼放光。

奔雷後来在神殿来来往往,终有一天问了一个问题出来:“你当时怎麽让他开口说的话?那一年你肯定还没学会开灵窍之术。”

辉月微微一笑:“谁说那是开灵窍?我只是给他上了封,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自然跟个新生的孩子一样,你要他怎麽样就怎麽样。”

奔雷一惊,辉月啜了一口茶:“等他成年,那个印差不多也就消完了。想必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再被往事惊吓。”

奔雷想了一想,点头说:“你做的对。”

奔雷的成年礼,是由当年的龙牙战将爲他完成。

其後有一段时日,身体变得极虚弱。小飞趴在床前,一双眼盯著他看,帮他倒茶水打扇子,整整一个月的功夫,一步都不离开。

等他重新集起力量的时候,一纸委任书放在了面前。

东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小飞抱著他的脖子,逐字逐字看那张纸上的字,象是看懂了,又象是不明白。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奔雷抱著他:“是啊,小飞要跟哥哥去吗?”

他歪著头想了想:“那辉月哥哥呢?”

“他去不了。他要留在祭殿,留在帝都。”

小飞忽闪忽闪的眨眼,他有非常漂亮的眼睛,象秋天的葡萄那麽灵动可爱:“我,我跟哥哥走。”

“辉月哥哥好象也有许多天没有出门了。”小飞一边擦拭心爱的长剑,一边数手指头:“我听说他也过了成年礼了。”

奔雷自是知道,辉月的成年礼典帝都无人不知。

“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跟辉月哥哥告别吧?”

“嗯……”小飞气势虎虎爬到他背上去,死死抱著他脖子:“哥哥,以後我的成年礼,要哥哥帮我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