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才看见了?”兰瑟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松掉了额上肌肉的力气,露出惯常纹丝不动的表情。“您要为了这件事惩罚我吗?”

但是心中再怎么扭曲地怒骂,爱德华表面上仍是保持着得体的样子,用开朗的声音向新出场的人物打了招呼——在阿尔德雷特府,他就是曾经不变的爱德华,唯有这样才能提醒泰伦斯两人之间……深厚的友谊。

爱德华轻笑了一声,从阴影中走出来,少年长长的身量已经到了弗吉尔的肩膀。他微微仰着脸看向自己的兄长,目光中有着淬毒的锐光:“哥哥你现在和泰伦斯很熟稔啊,但是一定、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

“哦,这怎么能怪我。”泰伦斯摆了摆手,“我可从没见过那样啰嗦的老师,他能把一堂本该趣味横生的课变成教会里让人昏昏欲睡的布道。”

泰伦斯把手上的书交给老人登记,那上面烫金的大字让对方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宗教源头与圣符纹》。

身为主角的泰伦斯自然又一次受到了众贵族的示好,他可是白珍珠女王登基以来,唯一一个站立在王座旁边的王室成员,这样的加持连他的年龄都变得无足轻重。

这条项链原本是阿尔德雷特夫人生前常带的饰品,后来魔法事故发生的时候,阿尔得雷特夫妇当场死亡,房间周围一片狼藉,现场唯一完好的东西就是它。此后泰伦斯一直都把这条项链戴在身上。

随着敲门声响起来的是亚当·史密斯的声音,泰伦斯从沉思中醒过来,不慌不忙地把羊皮卷放进身侧的抽屉里锁好,开口叫亚当进来。

泰伦斯摸了摸额头,不再理会这两个家伙。

至于他那个温柔怯懦的母亲……他确实曾经怨过她,只是这份怨恨如今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泰伦斯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若是泰伦斯和库萨克子爵交好,坎特尔特意通知亚当前来,也算是卖个人情,若是库萨克子爵有意和泰伦斯作对,泰伦斯如今就在坎特尔的地盘上,说不定也会把他拉进来,索性直接站稳位置,到时候有亚当带着人来,吃亏的肯定还得是库萨克子爵。

坎特尔最先也注意到了泰伦斯的面容,这张脸蹿红的速度堪比剧院里婀娜多姿、引吭高歌的美女演员,少有人不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的——当然,这种大不敬的比方坎特尔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他当然不敢说出来。

但现在,领先的是泰伦斯无疑。

这一系列的操作并不需要消耗多少魔力,但却需要法师精准细致的操作,要是有一个同行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泰伦斯大师级的精神力,可惜现在他的同伴都是武者体系的战士。

但库斯科子爵绝不可能把自己也送去法师协会,那简直是不嫌自己的勾当暴露地更快。

“我这段时间不幸遇到危险,正是他们救了我。”

并不擅长正面对决的刺客面对两人并没有急着逃走,因为很快就有两个人也飞身越过了窗户,跳进屋里。显然同伴的存在让一向瞅准了机会才战斗的刺客有恃无恐。

“……说够了么?”

小公爵没再说话,而是专注于怎么把衣服穿好。其实除去蓬松杂乱以外,小礼裙并没有什么难穿的,特别是泰伦斯本就消瘦的身材让他连束腰都直接省去了。

金发骑士这边反思完毕,抬起头来就看到泰伦斯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了弓兵身边。

“你手上没有地图?”泰伦斯面色难看地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进的森林?”

泰伦斯为这种说辞震惊:“难道告诉你这个法阵的人没告诉你逆推和阵扣吗?”

“在这里的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青年摇了摇头,以让泰伦斯莫名其妙的重音说道,“是我,发现你昏倒在树下的,然后把你带回来的。”

大家都跑出帐篷,周围密密麻麻荧荧发光的绿色眼睛叫他们顿时头皮一麻。

辛西娅自从强盗袭击后,就一直和小队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她虽然没有像战斗中喊的那样真的去找维克打一架,但心中仍是气愤难平,并下定决心这次任务以后就和深黑面具彻底说拜拜。

维克在帮助队员们处理好地上的死尸后,忐忑地走到泰伦斯面前低头认错:“这次的事情都怪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实在很对不起!!”

一个水系法师立刻在同伴的接替下脱身,往泰伦斯那边赶去,并极快地施放出法术,阻拦下泰伦斯对盗贼和刺客们的残虐。

结束任务后的小队不仅一分佣金也没有拿到,甚至还赔偿了商队不少钱,这也是深黑面具落得穷困潦倒的原因。

老实说,听到了回答的泰伦斯心里有那么一点别扭。虽然他声称自己并不在意陆斯恩是为了什么理由接近自己,但是真的知道对方确实有理由之后——即使是个无伤大雅的理由——又觉得有些失落。小公爵经历了太多的权利纷争和尔虞我诈,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份没有理由没有交换没有计较的真心。

托马斯摆出手势,带着亚当离开这里。他在临走前回头看了看爱德华,做了一个“拜托您了”的口型。

“如果要你靠近黑沼绿藤的正上方,你会害怕吗?”

“……”

“唔,你吃吗?”

依照爱德华的那些小心思,想必泰伦斯失踪的消息还能够隐瞒个两三天,那时泰伦斯早就在白骨塔森林的深处了,至于之后怎么办?小公爵表示,让这位昔日挚友自求多福吧。

爱德华坐如针毡地呆了半天,忍不住再次开口劝道:“泰伦斯,我们还是回去吧?快到中午了,我们得回帝都才行,会有人担心你的。”

苦恼地叹了口气,泰伦斯把手边的东西都推开,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桌子上双眼放空,一片混乱的头绪和安静的气氛叫他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沙宁派尔的法律中确实有这么一项规定,为了避免附属国有心作乱,各个公国通往王都的传送阵都设置了隔绝大公的预留设定,除非女王有召,否则传送阵绝不会为大公开启。一个月前出现在公爵和公爵夫人葬礼上的只有西兰的使臣,毕竟西兰原本是阿班特的属国,沙宁派尔对于它比之其他小国都要更加提防,所以今夜女王能将西兰大公请来确实给足了泰伦斯的面子。

这时,大厅的门口突然出现了骚动之声,泰伦斯越过爱德华的肩膀看向那边,刚刚到来的宾客让他的眼睛顿时暗了暗。

不断重复的生命是命运赐给他的唯一宝物,他不仅不能弃之如敝履,还要将它时时珍藏、刻刻回想。

年轻的管家何尝没有怨恨过小少爷呢。亚当·史密斯是从顶尖管家学院毕业的优秀人才,他满怀对未来的憧憬进入公爵府工作,希望自己可以成为深受主人信任的好管家。可老爷和夫人死后,少爷的一切饮食起居都被执事长接管,不仅如此,他还被打压在花园中每日除草修剪。一开始,他的心中还心存希望,希求着少爷能够将他召回,可是时间越久,这份希望越淡,随之而来的怨怼就越强烈。

菲蕾德翠卡亲自弯下腰,将行礼的泰伦斯扶了起来,并牵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哦,当然,对于第一世那个愚蠢的自己来说,这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弟弟可真是太可怜了,从小就因为私生子的名声而受尽欺凌,天知道他的母亲和泰勒斯的父亲只是一对真心相爱却被命运拆散的有情人啊——呵呵。

他说着,暗中拉了一下泽维尔的衣服,示意对方的态度不要太过强硬。

泽维尔轻哼了一声,说道:“泰伦斯表弟,很久不见。上一回蓝蔷薇夫人举办的晚会没有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决定在家好好修习法术,不准备出来玩乐了呢?”

泰伦斯有爵位在身,泽维尔直呼其名的做法称得上是冒犯,但泰伦斯并没有紧揪着不放,——那看起来可真小家子气,小公爵犯不着为了对方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不满,反正在正式场合,对方再怎么不甘仍要对自己行礼——他仅仅是回答了泽维尔的后半句话:“我听说蓝蔷薇夫人喜欢英俊的青年,恐怕我的年龄并不合适,因此就打消了拜访的念头。”

蓝蔷薇夫人是一位侯爵的遗孀,她的儿子尚且年幼,因此诺大的家族全靠这位夫人一力打理最新章节。但同这位夫人的社交手腕同时出名的,还有对方放荡不堪的私生活。

一个失去了丈夫饥渴难耐的荡妇。

大家都在背后这样称呼对方。

这样的流言总会传到当事人的耳里,但是这位夫人却依旧我行我素。有些自持端庄的贵族夫人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形容对方的宴会是缠绕着蔷薇刺的j□j夜场。

但即使如此仍有不少贵族愿意前往参加,侯爵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撑得起场面,拿到请帖的都是有身份有势力的大人物,这可是难得的社交场合。

泽维尔当时是随父亲一起出席,但泰伦斯眼下的说法倒好像是他与宴会夫人有染一般。这叫自持甚高的泽维尔一下子气红了脸。

但泰伦斯的话还没有说完——因为女王显而易见的倾向,帕西诺公爵早就不再维持面子上的亲切,以强硬的态度来稳固自己身后的助力。因此几次公开场合的针锋相对,已叫泰伦斯和帕西诺公爵扯掉了表面上虚假的和平。一个尚不成熟的孩子在父亲那里受了气,怎么能不刻薄地发泄在儿子身上呢。

“倒是泽维尔表哥,你得小心一些。如果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些喜欢你的贵族小姐是要伤心的。我听说表哥至今还没有定下婚约,可不要因为一时的迷恋而耽误终生大事啊。”

他说有头有尾,好像真有这样一件事般——年轻的贵族迷上了已有子嗣并且名声不好的贵族夫人什么的——泽维尔气的把酒杯直接撞在了桌子上。

仍旧是埃尔维加拉住了他,笑眯眯地看向泰伦斯:“阿尔德雷特公爵对这些私密懂得很多呢,但我觉得公爵阁下这个年纪还是应该集中精神努力学习才是。您的管家们看来做的有些不合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