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舒了口气,不禁想起晚上几人必要结伴同行,心里涌起了一丝烦闷。

琴筝为我选了一套杏子红绣牡丹的曲裾禅衣,头上抹了些桂花头油,梳了个半翻髻,带上一支红玛瑙白玉步摇,一支盘花累丝宝石黄金顶簪,几朵宝石簪花,面上更是要敷粉涂脂,描眉画眼。

父亲人逢喜事精神爽,想着苏家算是允了婚事,唯一的外孙女要回来自是高兴,几日来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无论是为我选聘礼,还是布置公主下榻的院子都分外有精神。

我便把苏尚书对我说的一番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父亲。

我手执棋子不语,听她继续说。

我只得调头往他院里去。

啪嗒一声,一颗石子落进了围墙,我扎着马步,抬头看了看头顶。啪嗒,又是一颗石子,这次滚到了脚边。

琴筝低头浅笑,又看了一眼画像:“只是年岁再小上些,像是世女十三四岁的样子。”

未卿左挑右选看了半天,却拿不定主意,便让我自己来选。

东齐女子稀少,除了皇族皇子,多是男嫁女娶,一女配多男。那柯远是太常寺少卿,房里之前也无侧室,两家门当户对,说来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几日下来,我才现,我红了。

待我七七八八将伤养好,父亲许我出府已是春末夏初。

这要从我们上一代说起。

墨砚清理清喉咙,认真将这两天府外的传闻说给我听。

“那些个饭桶呢?”我咬牙问道,用力挣了挣,居然用了些软骨散。

同是碧玉之年我束了,初次在烟花宴出了风头。总算是不枉费父亲的一番苦心,翌日,京城便多了一位“暖玉小姐”。

月老庙外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五光十色地印在人脸上,善男信女们虔诚地站在门口焚香祈祝,祈求姻缘美满,祈求子女安康。

进了庙门,里面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沸沸扬扬地吵闹声和着摇晃签筒的哗哗声,几乎要将房顶掀开,案上燃着香烛,使得整个庙宇烟雾缭绕,一进门便呛得人直咳嗽。

我皱着眉揉着额角,心里有几分不耐。

未卿见我这般,想我身体不适,便让我在庙外等他,他求完签便出来寻我。

我点了点头,憋了一口气,一直走到庙外才呼出去。

庙外,天已全黑,一弯月牙挂在树梢,树下又多了几对情侣在抛红线,他们眼睛亮,神情专注,抛上树便欢喜,落下地便哀愁,仿佛天下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我看着他们暗自好笑。

借着天上月牙和挂在树上大红的灯笼,我能看见树上一缕缕一丝丝的红线,它在枝头弯弯绕绕,纷繁缭乱地就像世间男女的缘分。

有的人将一时倦缱当成生生世世的永远,却终究情深缘浅,转眼便相望于江湖;有的人素不相识不过随缘而聚,却是缘定三生,最后得以相濡以沫。

那小指的另一端,究竟绑着谁,岂是你顶礼膜拜便能求来的?

吱地一声,深蓝天幕中绽放了一朵绚丽的花朵,转瞬之间便已凋谢,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烟雾,接着又是一朵、两朵……,曼妙地在天空璀璨耀目地舒展,竭尽全力地怒放,哪怕下一刻便粉身碎骨,最终变成一幅凄艳的风景,落到心头,余下一抹淡淡的惆怅。

你看,世事总是这样,半点不由人。

我浅浅一笑,捡起落在肩头的叶子。

据说每片叶子都是一个人的命运。

烟火忽明忽暗地照着它的脉络,我用指尖轻轻抚摩那凸起的纹路,错综复杂,到底是谁的前世今生,起起伏伏,到底承载了多少坎坷,最终有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尾,可以心满意足含笑瞑目?

对面,容锦正在树下看着我,他红衣翻飞,像一丛烈焰在火光中静静地燃烧,那光彩比天上的烟花更夺目。

啪嗒一声,有什么落在了我的肩头,碰到了地上,我弯腰拾起,现那是一团红线,顺在红线看去,那另一头却落到了容锦脚边。

他慢慢地拾起那一头,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无从分辨。

这时一个书生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要把扔不上树的红线要回去,我松了手,却见容锦还握着出神,轻轻地道:“放了吧。”

他望着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最后像是鼓起了勇气,转身投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

那天晚上,容锦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去,我和容信在附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最后便只好放弃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未卿一辆马车,京如和容信一辆马车。

我坐在车里,只觉得身心疲惫,靠着车壁,深吸一口气,闭眼假寐。

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未卿挂着浅笑的脸,他不语,只是为我揉着肩膀,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任他揉捏。

“我今天求了支中签。”

“不过是支签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一支‘醉酒捞月,浮生若梦’的签文。”他闷闷地说。

我睁开眼,安慰道:“你明天就去千叶湖放灯,将这签文摆到灯上一道带到天上去。”

未卿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又波光潋滟的水纹,勾起嘴唇,笑得好似暖人的春风。

他伸出手将我揽入怀中,低声地在我耳边道:“其实我只是不安心,总觉得你最近对我疏远了。”

我轻轻挣脱了,只是反手握住他的道:“没有的事,是最近事太多,过阵子就好。”

他敛去了面上笑容,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我心虚地闭上眼,懒得再说,只希望能快些送他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