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真的信这贱婢所言?”李云熙不解恨地又狠狠的一脚踢在夏香的身上。

蓝耀宗在隆禧太后指定监督的太监带领下过来看到一身布衣的忠王正挥汗如雨地在地里挥着锄头的样子时,还是有几分惊讶的,没想到这个长相斯文的王爷还有这一面?还有他身旁的忠王妃也荆钗布衣地领着一群心不甘情不愿的妾侍整理着杂草,看起来我见犹怜,上前寒暄了一番。

李凰熙笑着伸手拉李安熙坐到她身边,这时候才记起这个妹妹面对母妃时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温和地过问几句关于她身子的话,李安熙微笑着一一回答,还是在大姐身边最安心。

“你知道什么?现在你侍候的是五郡主,大郡主的生活起息哪到你多事?”夏荷不屑道,看她这样子已经是不会被郡主再召回来了。

他微微一侧目,担心问:“怎么了?”

他也不恼,这丫头虽然有几分信他,但却想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既然她想要,那他就给,没再看她那双探究的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几颗来不及躲藏的星子,“凰熙,你可知我不是梁相爷的亲生子。〖〗”说此话时,他转头看着她,一脸的笑意,眼中却有着无人能了解的落寞。

姜嬷嬷这才没有再追究,此事才算遮掩了过去。

李凰熙哪能真的不管?吸了吸鼻子,接过夏荷递上来的同帕子抹了抹泪水,坐正身子,朝夏荷道:“你去外头看着,别让人闯进来,还有一定要留意那个何嬷嬷,听到了没有?”

梁晏状似浑然不知,似乎对那偷偷看向他的目光并不在意。

李云熙见状即眼一努,笑道:“只要不让母亲知道即可,你不说我不说,只要能哄住芫弟的嘴,还有何人知晓?我不过是想与芫弟培养一点感情,这于嬷嬷可无害,母亲再亲又哪及得上嬷嬷你这个乳娘?”再度塞银子。

李盛基父女再转回来的时候,这两人聊着茶道正说得起兴,还约着哪天斗茶好一较高下。

蓝耀宗皱了皱眉,这对父女的一些小动作又岂能瞒他的眼睛?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面,虽然对这个小郡主颇为感兴趣,也认定她有一定的胆识,但更确信这背后有忠王的影子在,是忠王谋求回建京的第一步,难道是他想歪了?“郡主小小年纪有此修为,下官自叹不如,忠王莫要太谦了,王祖业将湖州治理得一塌糊涂,下官必定会追究他的所作所为,至于回京后……”故意顿了顿。

戴斗笠的男子看到对方的表态,遂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报。〖〗”然后由受伤的手下扶着快速后退逃走,没想到梁家会痛下杀手,他的眼中升起一抹狠意,等他回京,必定要梁相爷也喝上一壶才行。

这么神密?连材质都不清楚?李凰熙原本会藏也是极其偶然的情况下,现在听到这箭矢的来历似乎不简单,眉头更是紧皱,梁晏到底惹到怎样的仇家?人家连难弄到的武器都用上了就是为了杀他?

李茴轻哼了一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才举步跟上梁晏的背影。

梁晏这才回过神,不着痕迹瞥了一眼身旁徐娘半老的王夫人,表情冰冷地起身走向那众星拱月处,一到那儿,他的大手即掀开李凰熙身上盖着的锦被。〖〗

梁晏回头冷冷看他一眼,接过小厮递上的帕子抹了抹手,虽然离王祖业有些近,但王祖业的血水并没有喷到他的身上,“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真丢我们男人的脸,姚夫人若知道有你这样一个表弟只怕抬不起头来。〖〗”将那条手帕轻飘飘地抛到王祖业的身上。

周晓的脸阵青阵红,他是相爷派来的人本来应该是凌驾在三公子的人上面,现在这群黑衣卫在经过自己时没有一个人看多他一眼,当他根本就不存在,手骨捏得发响,这就是里外不是人的待遇。

李云熙这才半坐起身,接过生母手中的补品喝了起来,其实她并不是今天才醒的,只是为了让孙抚芳更为上心,这才假意多昏迷了一天,边喝边道:“王妃虽不是我生母,对我却是不错,这雪蛤味道真鲜美。哦,对了,姨娘,安排人混在那群贱民中的事妥了没?”

“你确定?”李凰熙立即冷声道。

梁晏一听到李凰熙唤他,脸上漾着一抹淡笑,这才放过郑师爷,朝那仍跪着的侍卫头领道:“周晓,起来吧,你来得确实太慢,还需要再磨练磨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近乎耳语道:“此事要不要向父亲禀报也在我一念之间,周晓,本公子能否信得过你就看你的了,至于罚嘛……”

她却将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握住他的大掌,一手环过去揽上他的腰承受他的重量,两人的身体侧面紧贴在一块儿,打断他的话,“我扶你到水里去泡一下吧。”

他的苦笑更甚,这时候正是最高峰,除了忍受别无办法,无奈的声音刺穿她的耳膜,“凰熙,你这会儿知道这温度不是你能碰的,听话,回去睡觉,还有一会儿就过去了,我不会有生命大碍的。〖〗”

“对,没错,我就是那么想的,表叔,你满意了吧?穿不穿衣是你的自由,但害我长针眼就是你的错。”她也同样咬牙切齿地吼道。

她不屑地“呸”了一声,嘲笑道:“连怀恩都没有信心,你凭什么对我有信心……”

孙抚芳轻抚了一下怀中小儿子的背,看到辛姨娘说得推心置腹,她本就不是个心狠的人,在这宅子里的妾侍若没犯大错的,日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为了女儿伤心难过,这辛姨娘也是为人母的,不也一样?

李凰熙从梁晏的背上跳下来,看着这个无人来过的森林,很是宁静,正两眼睃巡了一遍,略有些失望,“这儿没水,”然后抬头看了看那崖上之处,“我们只怕不容易出去。”想到自己与王祖业还有赌约一事,不由得心中一阵烦躁,转头恨恨地看着这拖累她在此的人。

“你知道还往这方向退……”她语气极坏地道。

如若佛祖真能庇护她,上一世她也不会死得那么凄惨,还是在佛门净地被刺而死,真真讽刺,嘴角不自觉地讥讽一笑,隐而不见。

千古艰难惟一死,她坚定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长长的叹息在胸腔中回荡,惟一死吗?

梁晏一笑,随即又恢复那优雅贵公子的脸容,“怀恩,不过是与我表侄女聊几句,你何必如此动怒?”

李凰熙看了眼她讨好的笑容,心里不由得一阵的厌恶,板着脸没有做声,在经过她身边时道:“安熙病了,她那儿缺人手,小红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夏香明儿就过去侍候五郡主。”

“不管像不像,今天你挨的打很莫明其妙,与她脱不了干系,为娘自会想法子将那个人揪出来,不报此仇誓不罢休,忠王府的大郡主,那也只有我的云熙才配,你这个大姐就是挡道的。〖〗”辛姨娘冷冷地道。

“吵什么吵?没看到本王正在与王爷说话吗?都给本王闭嘴,再吵就动用家法。”李盛基不耐烦地喝了一句,妻子因他刚才的混账话到现在仍不肯开口说一句,他的心正烦着呢,“芳儿,刚刚都是本王的错,你就别气了,嗯?”

孙抚芳原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曾是众星拱月的建京第一美女,当初在一众的追求者中选择了李盛基,就算他落魄了,她也没有后悔嫁给他,但现在看到他不留情面地举剑相向,那脾气也上了来,身子往前一挡,“王爷,妾身是这宅子的主母,内院的事情都是归妾身管的,现在云熙到底做错了什么?王爷不肯放过她?女儿有错也是身为嫡母的妾身没有教好,自愿领王爷的罚。”

李凰熙微转头看到大哥那皱起来的眉头,看了眼母亲已经由着她身边的贴身许嬷嬷扶着往前走,这才小声道:“大哥无须担心,凰熙自有凰熙的用意,梁晏这个人其实颇有些意思,往后大哥就会知道,他其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父王急着从屋子里冲出来朝母亲大喊着:“芳儿?”

李茴却疑道:“没听怀恩提及啊……”

梁晏笑着客气应了几句,亲自送孙抚芳母子几人离去,看到李茴扶孙抚芳上马车,他含笑着扶李凰熙的手踏上踏板,看到李凰熙略有些排斥,手下的力道加大,身子贴近她,“凰熙是不好意思吗?”

“小郡主,我已说过忠王妃不在我的府里,你怎么就不信……”王祖业狡辩道,那个美人还没有亲到呢,哪能放人走?

王祖业想要辩驳几句,但一接触到这嫡三公子的眼睛就顿时蔫了,不过仍不死心地道:“三公子,他们胡说污蔑我的,我……”

美妇的反抗越见虚弱,就要绝望之际,那扇门就被人从外面破开,王祖业的妻子冲进来忙一把将丈夫拉住,急道:“老爷,这女人真的碰不得,万一她死了我们就真糟了……”

李茴皱眉看了眼陈叔并不太利索的腿脚登上阶梯,再看了看太守府的门房那高傲的嘴脸,不太乐观地道:“凰熙,怕是这样没有用,若是父王亲自前来,要接回母妃是易如反掌,但现在这样,只怕王祖业不会买这一张拜贴的账。”

李盛基听得眼睛一眯,他没有女儿想得深入,对于当不当皇帝他并不在意,只要能回京做个太平王爷就是他的最高目标,顿时嗤之以鼻道:“那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凰熙,你母妃之事你还是少管为妙……”

李凰熙点点头,正要举步进去,看到姜嬷嬷尽忠职守地跟着她,思及要与父王商议的事情不宜有第三者在场,遂道:“嬷嬷就在此守着,莫要进去了,我与父王有事相商,若有人来找,就让他候着,莫让人进去打扰了。”

李凰熙想起来了,这一年是庆泰三年,仍是她叔父当皇帝的时期,但朝政把持在梁太后的手中,也就是这一年,太子太傅兼宰相的梁博森被其姐下旨册封为王,从此,大齐的朝政向梁家倾斜,以致最后酿成了无可挽回的遗憾。〖〗

撕心裂肺的哭声骤然响起。〖〗

她这才收起漫天的恨意,抬手示意姜嬷嬷从一旁的暗门出去,然后起身带着自己原来的宫侍夏荷推门出去,看了眼小尼姑不甚恭敬的眼睛,脸色微沉地道:“我这就去。”

李云熙暗含恶毒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门口,孙抚芳既然要人血债血偿,那正中她下怀,李凰熙要怪就怪她自己好了,若她不给她缓口气想办法的机会,她也不可能翻盘,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与人无尤。

李凰熙一进来时与李云熙那一闪而逝怨毒的目光遇上,但很快,这庶妹就做出一副关心担忧的表情,低着头上前扶着她另一边手,低声道:“大姐小心,父王这回气得不轻。”

李凰熙也看着她道:“二妹放心,大姐我活得坦荡荡的,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没有什么可怕的,倒是让二妹白担心一场了。”

李云熙愕然,她的镇定出乎她的预料,手下的力道却不知不觉中加重。

李凰熙一声痛呼,然后猛然甩开她的手,有些不喜地道:“二妹,你不想扶着大姐,就直说,莫要暗中下狠手。”此时她白皙的手腕处有着一道瘀痕,刻意展现在人前。

李云熙的脸上血色尽去,随即道:“大姐,二妹不是有心的……”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伤都造成了,你也太粗心了。”起身上前的孙抚芳冷声地斥骂李云熙,给女儿揉了揉那青紫处,看向李云熙的目光中冷意渐寒。

李云熙原本想要表现姐妹情深的,哪知弄巧成拙,居然让这嫡母恨上了,脸上一阵着急,“母亲,大姐,云熙不是有心的……”

“住嘴。”孙抚芳冷喝一声,扶着女儿往李盛基的方向走去,“王爷,我儿已到,你若还有疑问,就一定要弄清楚,莫因此污了我儿的名声。”

李盛基没想到孙抚芳会如此与他说话,看了眼那消瘦许多的女儿朝他盈盈一拜,轻声细语恭敬地唤他一声“父王”,这回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看了眼妻子,摆手道:“来人,给大郡主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