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之前还说,周大善人之前,常常为了此事争吵。”

赵小六摇了摇头:“就是有,俺也没见过,周大善人以前的管事,贪污得可多着哩,听我家老人讲,以前村里年年为祭祖的事儿吵架,总说年成不好,要分肉就得卖祭田,大伙儿不答应就净分些下水,到他这时,自掏腰包把祠堂上下一新,每年分的肉又多又好,大家才不言语,那些陈年东西,翻修时焚了也有可能,暧,我们真要等到晚上么?白天赌的人不多,我们现在过去——”他实在是怕了这白衣庙了,总觉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在村里偷鸡摸狗的时候没少走过夜路,没有一次有这感觉,要是换了往日,他早就跑到祠堂里去求赌神保佑了,要不就设法到村口的杂货铺去弄点酒壮胆。

世间像这样的“公平较量”原有许多,要跟田金豹一样的“公平”就有许多人附和,要赵小六说原是不对等的,就有许多人讥讽,当时,田家大院也是一般,众人轰然道:“大师傅说的是!那赵小六使无赖,不是个好人,可恨金豹师兄一世英雄,不查他小人技俩,吃了暗算,待我等去摘了这卑鄙家伙的心肝肚肠,与金豹师兄上祭!”

“你这地方不想要了就乖乖地把东西放下。”穿越者喝道:“也不看看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你就抢。”

可他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打到村里人头上的主意还少?”周怀仁冷笑道:“祠堂里聚赌,一块神主一百,我都听说了。”

大殿中央,供桌之后,原本应该摆着一尊女像,之所以说是原本,是因为这都是赵小六的推测——他是见过祠堂的供桌的,知道供奉的神主应在供桌之后不远的距离,而今,一座巨大的女像四分五裂倒在大殿里,不,他也不知道说是女像对也不对,那座泥塑依稀可看出凤冠霞帔,彩裙缤纷,彩绘的珠宝璎珞满身,刚塑成时应该和他在周田等大户家悬挂的八角画灯上看过的仙后差不多打扮,富丽堂皇、宝相威严,只是仙后一般随着天帝,这殿里却不像有天帝的影踪——这都是他后来想起来的不对处。

一路所遇到的人家墙根,都是泥墙之类,偶也有人家插几支木棍、编个竹篱,陡然面前一块空场,再望过去,就是一堵石墙!

“竟有这事!”穿越者表面附和,心中暗笑,存弟一家心心念念的“祖宗香火”,原来早已变作了交易的商品,聚赌的场所,村里老户无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有他们王家这样被排斥的新户,才把那里当作什么神圣的所在,不惜吃猪草也要巴巴地望着儿子哪天把自个的牌位送进去:“那白衣庙呢?”

“是呀!”

“唉,跟了大将军一起到这里当兵的啊。”赵小六没有多想就讲了出来,这在鸡鸣村原也不算什么秘密,每次祠堂祭祖的时候,长老们都要说上一遍,听得人们耳朵都要长茧,学堂入学的时候,新学童也免不了要听一番诉说那“步天歌”是如何厉害的传说,只不过他没考虑到,面前的王招娣正是一个既没有资格进入祠堂,也没有资格进入学堂的新户人家女儿!

他心知不妙,全速倒退,就看到一根银线划过——若是他再迟半步的半步,被开剥的,就是他了!

相反,有名的演员争着扮演剧中的巫师,都知道那是又威风又有型报酬也最多的角色,哪怕演的就是些抄卷轴刷试管的工作,灯光也是打得足足的,周围的桌椅摆设也是华丽到极致,穿戴发型更不必说,从各方面表现巫师工作起来是多么有型!

“莫急,莫得急。”夷人里面打头的一个瓮声翁气地说道:“把他们扛到山那边,付钱。”

小六兄弟落魄不肖如此,仍能在祠堂里分到作为祭品的猪肉,都是因为他们的名字还在村里的簿子上,他们吃了猪肉,就该为村里出力!

他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踱出门来,看到的却是——

也许她的这番咒骂被什么过路神听见了吧,眼看着止妹走了,她的媳妇却没有立即回屋,还在左顾右盼,这不,有机会!哦不,是有情况!

没有她就好了!当初没有生下她就好了!当初……

毕竟,他第一次接触这些蘑菇,不是在植物系的温室里,而是在他那个贼窝里。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罕见,穿越者知道的一些世界里两极分化更为严重,高墙深院里巫术炼金无不具备,外界遍地是字也不识的食人部落,他所罕见的是鸡鸣村的学堂居然教授“步天歌”,倒好像教授的孩子们会有朝一日亲眼见识“旗、鼓、阙、魁”似的。一个井井有条秩序分明的世界,却给被视作村里外人的新户家的孩子们也留下了一条小小的,通往屠龙之技的通道……哦,孩子不包括王招娣。

植物系巫术在嘉罗世界里是不大景气的,他这日所参观的市场、作坊的规模更无法与其他系的相比,然而,在他眼前的这个世界……起码就鸡鸣村这个区域来说,他是完全无法想象有类似的基础物资的组织生产活动的。

就听得那小六闷闷地说:“村里往日没了的那些‘新户’,都是这么没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