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叹了口气,将那盒子又放回了袖中。

顾早入了里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收拾妥了,想了下,又从枕头里摸出了那个盒子,拢进了袖兜中,这才掀帘子出来,随了蕙心坐上了太尉府的马车。

顾早倒是未料到他竟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不禁细细看他一眼,见他目光赤诚,倒也并非言不由衷的样子,脸色这才稍稍有些缓了下来,朝他微微一笑道:“二爷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既是已经说明了,我自不会有甚怨责,你从此也不必再挂在心上,就当风吹过去,从此干干净净散了便是。”说完,朝他略点了下,转身便要走了。

刘虎面上现出喜色道:“如此正巧,我家那妹子也说要去相国寺的,家中恰有个骡子车,明日里便作伴了一道去吧,我叫我妹子晌午饭过了便去叫你们。”

顾大叹了口气,拂袖便出了门。顾早笑着应了下来,又抚慰了秀娘几句,这才抱了那匹布,往家里去了。到了家中,却是见到青武已经回家了,明日冬至,学堂是照例要放三天假的。顾早拉住问了几句学堂里的事情,见青武对答说好,课业跟得上,前次评定还得了上等,师母待自己也好,见他气色瞧来确实也不错,心中很是欢喜。

此时这东京城里,那一般富裕的殷实人家一月的生活开支也不过三万钱以上,这一下子给了五十两银子,出手也算是大方了,顾早谢过了,这才收了银子,告辞了出去,经过那大门的时候,瞧见门口那一溜通红灯笼下还是人来人往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顾早见那小霸王终是走了,这才微微出了口气,只是见身边那几个媳妇婆子却是对了几下眼色,有些暧昧的意思,也不理睬,重又把心思放回了菜上,这一忙时间也过的快,等她雕好了手上最后一朵饰盘的果花,卢管事也是已经带了人匆匆过来,说是老夫人那边的寿堂已经热闹开来,可以上菜了。

“秀娘,你跑到我家,你爹娘应是不知道的吧?”

却说他这几日天天被老夫人叫到了跟前,硬是要他灌下一盏盏的大补汤,说是怕他长期在外奔波辛劳,身体虚了,所以趁了在家要好生进补下。他虽是不以为然,只是想着也是自己老母的一番心意,所以都勉强喝了下去,却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个官司。

顾早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揭开了昨晚叫烧的锅盖看,见原本半锅子的海带已经被熬得成了黄褐色,瘪塌下去一大截,捞出了那些海带,果然见到锅底聚了一层薄薄的棕色结晶物,用筷子挑了点放进嘴里尝下,暗暗点了下头。

顾早回了家中,见自己买来的那一大包蜜饯竟是只剩了个底,柳枣呶了嘴指了指方氏,方氏略略有些羞赧,低声咕哝了道:“味道甜滋滋的,吃起来竟是停不了嘴。”

杨昊一直在前头打马跑着,有时度放缓了些,顾早便能看见他的背影,又与他回时的目光相碰,几次下来,她便放下了格窗里的帏帘,缩了回去不再看,只等着到那禅林寺。

老夫人禁不住又指着她笑了起来,姜氏也陪着笑,顾早也是忍俊不禁。一时里面倒是欢声笑语一片,很是热闹。

顾早扭过了脸,叫已经呆了的方氏起了火,自己便果真给下了八珍面,又浇上了羊汤佐料,堆得满登登的一碗,亲自给端到了杨焕面前。

不待顾早回答,那边上另一个稍微识得几个字的便已是依次大声念道:“五香面、八珍面、冷烧面、素面、水滑扯面、宽面、煨肉面、裙带面、鏖面……”

顾早拉了方氏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娘,我素日里对你不知说过了多少回,到了人前,忍一忍,吃不尽,你却是都当耳边风。如今这菜烧了出来,我又哪里比得过她,被叫去好一顿训斥。本还是要刮你耳光子的,只是老夫人心善,说你年纪也大,这脸还是要给留的,耳光子可免,只是你也不能在此做了,立刻便要抬脚跟我走路。”

蕙心道:“这可奇了,这汤里又没个名号的,夫人竟如何能一猜便准?”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哼了一声道:“这样的刁奴,还留下来做什么,快赶了出去。”

碧儿掀了门帘进去,那姜氏刚用过午膳,正坐在那喝着茶水,当下靠了过去笑道:“夫人,方才碰到了大厨间那管事的,说是六嫂和一个新来的粗使婆子干起了架。”

恰此时,三姐和柳枣也已经买了东西回来,见了顾大姐和珠儿钏儿,自是免不了又一番感叹。那顾大姐这才知道自己娘家现在做起了这腌货的买卖,尝了一根萝卜,竟是吃出了滋味,尽数嚼了下去才叹道:“你们如今过得顺当,我这心里也终是安生了些,从前路远,自己又是个没用的,也没照拂过你们……”说着那眼圈竟又是隐隐有些红了。

这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是颠扑不破的千古真理。名头响了,这街上有些不入流的见她人长得美貌,又只是两姐妹,且渐渐也不知被谁传开了她是个没了夫家的妾,这动起了歪脑筋的人便络绎不绝了起来,言语调戏那是家常小菜,便是趁了边上人少之时拉拉扯扯也是常有的。

她踌躇了下,终是不再理他,低了头匆匆朝前走去。

石娘子大喜,也不多说,扯了顾早便往里屋的厨间让去。

顾早摇了摇头,正色道:“伯娘,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大仙的话,总是要听的,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玩笑,这屋子若真的不干净,等我家也搬了出去,只怕就真的没人敢租了。”

方氏装作没有听见,搂了那盆子走得更是快了,惹得后面一阵大笑。

那伙计从鼻孔里应了声,眼睛也是没有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