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早心知这样一匹上好软厚缎的价钱不下三四贯,见胡氏一脸心痛的模样,心中本是不愿要的,只是见顾大神情间倒是一片恳切,想了下便接了过来,笑道:“如此便多谢大伯伯母了。明日冬至祭祖所用黍羊之物,伯母便不用置办了,我自会做了叫青武带来。”

杨昊是代兄长刚送了个贵客返回的,这样冷不丁碰到了顾早,心中一阵欢喜,却见她只是低眉敛目,连个眼角也没睃向自己,那欢喜还没来得及升到脸上,便已是成了怅惘,只怔怔望着她那背影,直到拐了个弯消失在□中,这才回过了神来,心中又起了深深的悔意。本以为自己平日里也不过是个冷的,怎的那夜多喝了两杯酒竟会如此一时克制不住地孟浪起来。那夜之前,本是和她还可以搭上几句话的,如今却是只留了个冷冰冰的背影了。

这话其实是顾早让蕙心代为上告老夫人的,防的就是那小霸王过来寻事,此刻果然是派上了用场。杨焕讨了个没趣,有心想下脾气挽回点面子,见顾早已是面上带笑,实是找不出半分刺,那些个媳妇婆子也都拿眼瞧着他,面带惊异之色,心知再待下去也是没甚好处,只得怏怏地去了。刚到了自己住的那屋子前,迎面就见他娘扑了过来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平日里厮混也就算了,今日竟也不知道收敛些,还不快去换了衣服到正堂迎客,想让你爹回头扒了你的皮不成?”

顾早心中有些疑惑,正待问下,身后方氏已是走了过来扯住了顾早便到了院子的门外,压低了声音道:“二姐,这秀娘昨日里慌慌张张跑来我家,晚间也是不愿走,和三姐两个挤了一起过夜的,我却也不好赶她走。问她缘由,只一百个摇头不吱声,光掉眼泪,估摸着那家还不知她女儿到了我这里,你说她那个娘要是寻了过来,那不是闹翻天了。我寻思着正要去她家告诉一声,快些将这秀娘领走。”

顾早稍稍压低了声音,看着那影影绰绰的黑影,冷冷道。

顾早躺在那铺了厚厚软缎的床上,鼻尖闻着锦帐里挂着的香囊散出的甜津津的幽香味,耳朵听着外间珍心的打呼磨牙声,却是睡不着了。心中模模糊糊闪过今日白日里方氏说过的话,又想那人居然站在自己屋子外也不知多久了,自己竟是丝毫未觉,心中不禁有些麻乱。翻来覆去了良久,突地打了个战,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这从前的几十年的白米饭竟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才觉得心里通透了些,转个身终是睡了过去。

方氏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牙齿,竟是又感觉如抽丝般酸疼了,这才捂了腮帮子,白了顾早一眼骂道:“还不都是你那买来的蜜饯惹的,无端端买这些做什么,费了钱不说,我不过吃了两颗,这牙就疼得恨不得拔了去。”

马车很快就上了西大街,沿着笔直的道一直往南而去。顾早透过车厢边的那两扇格窗,一路瞧着经过白虎桥、兴国寺、太平桥,都是些热闹的地方,最后往东拐,上了御街,一直出了南熏门,便是城外了。

顾早笑道:“那却也便宜,不过是挑细白的萝卜切做长条,晾到七分干,再每斤下盐二两,待腌个三天,起了出来再晒到九分干,装瓶子里按捺实了,浇上烧酒勿封口,数日即有气味,待转到杏黄色,用纱布包些酒的香糟塞住瓶口,吃时取些出来用滚水泡过,略焖沥干,再拌麻油醋,味道甜美异常。”

那杨焕自从那日在府里再次碰见了顾早,当时那心便似猫抓了起来痒得厉害,熬住了听完那红白两盆羹的典故,好容易才出了他祖母的暖阁,一溜烟便赶去了大厨间,却是早已人去无踪,只剩下六嫂一个对他点头哈腰的。自那日后,他这心间便落了个病,日里夜里那眼前闪的竟都是顾早的一张脸,早叫了自己的狗腿子去打听消息了,今日方得知她在这州桥夜市有个摊子,按捺不住便已经晃了过来。

等天色暗了下来,这夜市的街道上便是人来人往渐渐热闹了起来。周遭各摊那卖鸭头、肚肺、鹑兔、鸠鸽野味、汤骨头、胡饼等各色茶饭的都燃起了明杖烛火,顾早家的摊子也点了明晃晃几根孩童手臂粗的油烛,却也是映得一片亮堂堂。

这大胡子和那小霸王竟然是这太尉府上的!顾早一路走一路思量,东京城虽是大,未想竟也会这样绕到了一处。那方氏顾早本就不想让她在这掺和,现在见到了这两个人,更是一刻钟也不愿多耽搁,恨不得立马扯了便要送回家中了。

老夫人亦是点头,冷不丁见边上的个个有些垂涎的样子,哑然失笑,叫了蕙心和兰心分在小盏里,每人送去了一碗,吃了后无不叫好的,最后评定了下来,竟是个个都指着那白汤为妙。

那边上的蕙心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去,哼了声道:“六嫂你巴巴地来,只怕要对老夫人说的就是这个话吧,老夫人既然许了你进来,你讲了便是。”

碧儿目光微微一闪,已是笑道:“你自回去了,叫那两个婆娘都好好歇了,夫人自会过来瞧瞧。”说着也不多说,转头便朝着那东屋的正房去了。

顾早洗了手,牵了珠儿钏儿进去,端出了自己昨日做的糖酥饼,那两个丫头起先还有些怯怯的,待咬了一口,见滋味竟是从未吃过的好,又见顾早笑眯眯的眼睛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很快便姨妈姨妈地叫了起来,很是亲热。

那腌萝卜的生意已是渐渐地起稳了,门口的小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缸子坛子,品色也从刚开始的腌萝卜卷、小萝卜串、烧酒萝卜展成了现在的腌菘菜、腌香椿、糖醋蒜头、酱瓜酱茄……竟似要开了个齐备的腌菜铺一般。顾早自己也去买了好些个坛坛罐罐过来,想是此时烧瓷达的缘故,现原来这瓦釉的粗缸罐是目前为止她现的最便宜的东西,老大的一个也不过十文钱,怪道那做酱的跑路了,剩下的这些个裂嘴的都没被胡氏给收了去,只是那好的却一只也不见,想来虽是便宜,也是必定给她顺去了。

他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