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郎呵呵一笑,手上的算盘也不拨了:“你这小娘子说话倒是有几分风趣,你倒是说说,如何从你这买卖中得利钱?”

“二姐,你从前便是个做不动活的,跟了我下地也是无用,还是我和青武去了,你跟三姐晌午到了给我送饭食过来便可。”

那婆娘急忙拉了那小妞妞哄,却是哄不住,原来是要她娘抱。

“那你觉得是从前的好,还是现在的好?”

待那茄子也起了锅,三样菜整整齐齐上了桌,范娘子这才执了筷子,一一慢慢重又尝过一遍,点了点头,当下一番讨价还价便说定了工钱,又将自己的酒席数和大致要用的菜品报了,顾早细细听了,一一记下,因后日便是婚宴之日,时间甚是紧迫,故而应了回去之后便列出酒席菜品明细,今日稍晚再送来让范娘子过目,务必今日便要将菜品定了,明日方可采购齐全。

顾早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刚来此地没几日,自是不清楚这地价几何,只是自己家中的田地,现在统共也只不过只剩下了现在的这五亩水田,这若是一下子全赔了,全家可真的要抽紧了裤袋喝西北风了。

边上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想来也是没有。

这时的女子,被夫家退了亲,只怕这一世的名节就要有了污点了。

刚刚还在大哭的那妇人此刻却早已是一蹦三尺高,拉着那小姑娘劈头便是一阵骂:“那卖来的二十贯钱,早就被你那个杀千刀的死鬼爹拿去扬州城里快活掉了,我就连个油末星子也没见到,今日怎又怪到了我的头上?二娘给了城里李官人做妾,那也是穿金戴银,村里谁能比得上她吃香喝辣?要怪也是怪她命硬,克死了官人,还猪油蒙了心竟去勾引那正头娘子的公子,到头来被扒了衣服赶了出来!没被那正头娘子倒提了脚卖到城里窑子里去,就已是她命好了,你个蹄子,撺掇你弟弟请郎中来,你道你老子娘整日在田地里牛耕,手里还有银钱啊?二姐都死透了,还是趁早寻思着怎么丧的好……哎呦,二姐,我白白给你生了一副好皮囊,好处半分你没提携着你老子娘,反倒是翘在了家中,哎呦,我的二姐,我的肉啊……”

顾早皱起了眉,停住了脚。

那小姑娘面色苍白,见手被那轻浮男子抓牢了一时甩不脱,情急之下,附身过去朝那男子的的手便狠狠咬了一口,那男子痛叫一声,用力甩开,那小姑娘站不住脚,竟是扑通一声载进了河里,连那舢板也翻了过来,烧饼果子漂了在水面上,一个个沉沉浮浮。

那小姑娘掉在河里,两只手伸出了水面,口里只是叫着救命,看样子是不识水性的。刚才那被咬了一口的年轻男子却也不叫疼了,龇牙咧嘴从身后一个家奴的手里操了根船桨过来,顾早以为他是要伸下去救人的,万没想到他竟只是将那桨伸到了水里,等小姑娘抓牢了,却偏偏不拎上她,反而扯了她在水里按上按下,竟是耍猴那样的玩,身后的那两个家奴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眼睛朝着周围船只上有些已经按捺不住的人瞧了过去,大声嚷道:“东京皇城里的杨贵妃可是我家小公爷的嫡亲姐姐,小公爷想对这娘们善心,她却是不识好歹咬伤了小公爷,便是拉了去乱棍打死也是应该的!”

那些本看不过眼的船上众人听那家仆报出了杨贵妃的名号,一个个便又有些缩了回去,只是偷眼瞧着,再也不敢出来一步了。

那年轻男子竟似玩出了兴味,蹲在了画舫边上,将手上的桨连着那小姑娘的头按下了水足有七八秒,这才又提溜了上来,那小姑娘已是不知道喝了几口水,手竟有些松脱,便似要抓不住了。

见那男子竟是又要将她按下水去,顾早再也忍不住了,从那船家的的手里抢过了竹篙,一把推开了还想阻拦自己的方氏,点着便朝那画舫行去,只是未行到一半,眼见那小姑娘便已是松脱了手,一下子沉下了水去。

顾早大惊,也未多想,连鞋子也来不及脱便已是一头跃了下去,凫到了水下,水有些浊,顾早隐隐瞧见前面水下有一团正不断下沉的黑影,想来便是那小姑娘了,几下凫了过去,抓住了她的腰身,一个蹬脚,头已是冒出了水面。

顾早托了那小姑娘,朝着自己的船游了过去,到了船边,三姐和青武早帮着将那小姑娘拉上了船,看她样子,应是晕了过去。

顾早正要自己也上了船,却听见身后那画舫里的男子竟还指着自己这边骂个不停,蹲在画舫边,手上的浆不断拍着水面,溅起一片水花。她心中大怒,冷笑了下,便又一个猛子扎到了水中。

边上的众人和那男子连他身后的家奴眼见顾早突然没了,都是一阵愣,却未料到一会突然“哗啦”一声,她竟已是从那画舫的边上钻出了头,伸手猛地一扯仍攥在那男子手里的木桨,那男子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已是一个倒栽葱地被拉进了河里。

众人大惊,很快却都指着那正在水中狼狈挣扎的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顾早也不理他口里嚷着救命,径自便游回了自己的船,双手撑住了船舷,正要上去,却又听见身后的画舫上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这都怎么回事,闹成了这个样子!”

顾早半个身子已是上了船,回头望去,却恰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她稍稍一愣,打量了一眼,见此人穿了一身青色绸衫,身材高大,只是半张脸都被大胡子遮住了,看不出年龄,但听声音,年纪应该不是很大。

那几个家奴似是有些畏惧于他,面上片刻之前的嚣张之色早就飞了,缩头站在那里,竟也忘了去拉那仍在水里浮浮沉沉嚷着救命的小公爷。

那男子和顾早对了一眼,远远地便瞧见了她面上正不断滚落的水珠,眼睫毛也是湿的,更是衬出了一双乌溜溜的眼,一时竟是有些失神,刚一眨眼,却又见那女子已是转过了脸,自顾撑着上了船。她身上的衣衫单薄,被水打湿了尽数贴在身上,裹出了细细的一截腰肢,脚上鞋也掉了,露出了雪白的脚和一段小腿,正看着,突然瞧见边上大小船只上无数双眼睛也正和他一样在盯着,心中突地生起了一丝奇怪的不悦。

顾早上了船,也顾不得自己还全身湿嗒嗒滴着水,更是不理边上那早已吓得直咬手指头的方氏,先蹲了下去瞧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顾早摸了下她的心口,见还在动,知道她只是一时闭了气,心便先松了一大半,当下撬开了她的嘴,自己俯了上去吹气按压,不一会,那小姑娘嘴里流出了些水,喉间咕哝了几声,眼睛便已是睁开了。

此时已是十月了,虽仍是着单衣的时令,只是刚从水里出来,被风一吹,还是透着些凉,顾早怕那小姑娘受了寒,便让三姐扶了她进去换件衣裳,自己还未喘口气,便已是迎头碰上了方氏的一阵狗血喷头。

原来方氏刚念了声阿弥陀佛,转头就看见那高头画舫已是朝着自己的船行来了,那小公爷早已被捞了起来,正湿漉漉四平八叉躺在甲板上喘着粗气,身边围了一大圈的家奴和不知哪里冒出的娇滴滴的丫鬟仆妇,都在那里哭天抹泪的,又见那立在一旁的大胡子形貌严峻,早已经吓得腿都似那抖糠筛般抖了起来,心中暗暗叫了声苦,一把扯了顾早,手指头便已是朝着她面门上戳了过去。

“二姐你个惹祸精,边上那么多男人都不敢出头,你一个娘们去逞什么能?捞起了那小姑娘也就好了,你又将那杨家小公爷扯下水来做什么?那样的皇亲,是你惹得起的吗?只怕东京还没到,眼见全家就要被你害了,可叫我怎么去见那地下的顾二哟……”

顾早由了方氏不停地骂,自己裹了件三姐递来的外衫,看向了对面正靠来的画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