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胆子!竟敢送寿衣来!另一件衣裳你为何不肯承认!两套衣服是一齐送来的,难不成这件还是自己变出来的不成!”

本是好聚好散的事儿,她偏要这般做派,夏颜冷笑两声,收起了钥匙,把被弄乱的柜台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得了空便精心准备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酒,同何漾对饮谈心,待哄得他心绪颇佳的时候,把这件事略略提了。

“那往后岂不是再也见不着她了?”苏敬文也听信了坊间的传闻,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夏颜一口浊气堵到胸口,跺了跺脚撒气,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又开始磨墨熬胶。

除了裁布做衣,她最近还练起了工笔画,毛笔拿在手里不习惯,画上一笔就抖三回,可就算再累,也一日都没辍过。来逛店的顾客越来越富贵,再往下去,平价衣物就不能满足需求了,必须得及时推出高阶定制业务。高定不同于其他,光是成本就要贵上十倍不止,还是得画好图册,给客人们挑拣更便宜。

夏颜见拦不住,手下动作越发快了,拿热碱水扫捋两下就放到净水里过一遍。一时无言,气氛便有些冷了,她想拾起话头热络热络,便想到了今日遇到的金蝉,忍不住打趣起来:“我也快熬到头了,左不过一两年新嫂嫂就要进门,到时候就能丢开手了。”

“哦?那丫头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姊妹几个?”何大林倒真上了心,何氏娘家也有些家底,虽是乡里人家,可到底也是置办了田地房舍的,自家媳妇不求闺阁千金,只要本分孝顺就好。

一时半会儿还寻不着人,夏颜只得咬牙坚持着。

“那得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也没吃东西罢!”夏颜惊道,赶紧把门锁打开,请他进屋。

夏颜便想着还上二两立契三年,可那屋主说什么也不肯,不光租金一文不让,听话里的意思,还极有可能到期收回去,这就让夏颜不得不重新考虑装潢的问题了。

这话却让梅廉犯难了,只见他神情微微紧张,吞了一口唾沫:“实不相瞒,这次的货要的急,只有不到十日功夫。”

中午打了野味,拿到村里还算实诚的人家去,给了几个大子儿,请他们帮忙料理了,简单烧了一锅辣杂烩端来,几人就席地而坐,捧着大碗喝酒。

先前心头烧得正旺的那把火,到底还是熄了,她叹了一回时运不济,又摸摸肚子里的这个,希望是个好的。

等忙过了这一个月,夏颜的小账本上都已经攒到了六十两,除开借给何大林的二十两,四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躺在钱匣子里,夏颜日日都要摸上一回。

就是这回手头紧,树苗又涨了一轮价,带去的二两银子还不够买上十根的,只好空手而归了。

何漾手指尖无意识地拨了拨筷子,脸上神色不明,看着夏颜没说话儿。

夏颜顺口说了几句吉祥话,狠得老太太喜欢,吃点心时就让她在高几旁加个凳子,把自己食盒子里的甜糕分出给她:“每回年节,你家爹爹送来的东西我都很喜欢,这屋里的大摆件小木器,大多都是你爹爹添置的,我常夸他,倒比家里这几个还孝敬我。”

田泼皮是这一带的地头蛇,在码头上做生意都要打点他,听邢裁缝一嘀咕,竟有个小丫头不把他放在眼里,做了这许久生意都没来拜码头,不禁把眉眼一瞪,胡子吹得直抖:“爷倒要会一会她,看是哪个替她撑腰!”

这日难得出太阳,夏颜把舞裙挂到院子里晒霉。

一罐子里头搁了红枣香菇,把鸡汤焖得又香又鲜,油花厚厚飘在上头,一口气儿都吹不散。

“成嘞,一共二百五十文,衣裳您拿好,都是崭新的。回家可以拆下棉花内胆来,只洗外罩。小囡囡的袖子还能再放一寸,明年也能接着穿。”

雷彩琴就像一面镜子般,照印着她忍辱卑微的过去。好在她只低落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又重拾了自信,前世的经历让她相信:天道酬勤,英雄不问出处。

不知不觉,就被带到了荫封巷里,这里住的都是大户人家,夏颜每次路过都怕遇见什么贵人要跪拜,硬是多绕远路也不愿穿巷而过的。

夏颜懊恼地吼了一声,赶紧俯下身子收拾东西,越慌乱越出错,手上又被扎了两下。收拾完一个角落,夏颜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屋内众人俱都唬了一跳,夏颜第一个跑出了屋子,何大林也匆匆告罪离开。

打版裁衣绣花,花了整整两日功夫,在空间里踩缝纫机,不出一个时辰就完事儿了。夏颜不禁又感慨了一回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若是自己来手缝,一套厚棉衣下来,可不得把手都戳肿了。

“这话你爹爹是第一个不赞成的,怎么都是一家人,打破牙齿肚里吞,到底血浓于水,他是长房长子,肩上挑着担子,断不能看着弟弟弟媳吃苦的。”

夏颜被吓出一声冷汗,哪里还敢再生是非,嘴里只会说“好的好的”,连账都算错了两次,才算把这位难缠的顾客送走了。

何氏不料这小丫头这般泼,眯着眼静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办。但很快,她就又换上一副轻蔑的嘴脸,提着小包就往门口走去。

“我打算拿它来做生意呢。”夏颜说了一句就低下头,静静等着,捏着木炭的手都攥紧了。

待饭炒熟出锅,又温了一小细瓶黄酒,连同荷叶肉一齐装进食盒里,趁着热乎赶紧送到前头去。

“哥哥快去漱嘴吧,盐巴已经拿好了,碗里是刚开的滚水,仔细烫着。”

丽裳坊的梅老板最近件件事情都不顺心,先是合作了几年的老货源突然断了,紧接着店里的几个长工也来辞行,几番一打听,竟然都叫另一端的欢颜成衣给挖了去,顿时气得头顶生烟,广阳王府那里还没有转圜,这个月的生意又一落千丈,母族那边几个老东西催钱催的紧,几下里一相撞,银子竟然周转不开了!

紧急关头,还是嫁到苏家的小妹送了钱来,这才解了燃眉之急,自家那个兄弟是个靠不住的,出了事儿只顾自己把头一缩,万事不管了。咽下心头的浊气,梅老板望着西边的太阳啐了一口,且看那边能得意到几时,不过小有出息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铺子里雇了五个长工,一时也不缺人了,夏颜便能空出手来做其他事情,可铺面小也容不下这许多人,夏颜便让他们把单子都带回家做,如今只让他们经手裁衣这道工序,缝制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这些也都是经验老道的裁缝,裁剪这样的活计都有些大材小用了,夏颜把他们请来,除了给丽裳坊吃一记瘪,更有别的打算,只眼下时机未成熟,只能先让他们做些打杂的活儿。

如今还有小本货商来店里进货,再运到偏远地界儿提价贩卖,这样一来,每日的出货量就更大了。

缝补最费眼睛,夏颜盯着针尖时辰长了,就有些恍惚。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扒在柜台上揉起睛明穴,刚一睁开眼,就瞧见早先定契的中人上门来了。

那中人同夏颜客气了两句,双目环顾起店面,不住点头:“不过大半年,这小铺子倒越发像样了。”

夏颜靠在柜台上,拿了一个果子给他,又自家削了果皮,划出一小片,直接拿刀尖戳了送进嘴里,嚼上两口才接话道:“你来我这儿,可是我托你办的事儿有谱了?”

“是有些眉目了,可……我今儿不是为这件事来的,”中人把果子握在手心里搓了个来回,又默默放了回去,“实在是对不住夏小娘,你这铺子的东家又说要收回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