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月清流是在传授入阵步伐,萧紫衣忙收敛了心神,她还不想死在这里,墨还在崇州城等着她。

她收起将身体甩落时,所用的绳索,自衣襟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净瓷小瓶,倒出一颗药丸,眼也不眨地吞了下去,之后又扯下自己两截衣袖,简单将肩处伤口裹了裹,总算暂时止住了血,但她的衣着,也暴露得如同清凉无袖装了。这打扮在现代倒也常见,可放在这里,怕是会惊掉人眼珠子。萧紫衣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好在四下也没别人。

闻言,对于战成风的一根筋,萧紫衣倍感无奈。他难道就没看到,人家身后也带了十几人来?无论怎样看,人数上他们都不占优势,还拿出来比?

他左手边走着一个紫衣女子,挽,素颜,除了头上一支木簪,再无任何繁复装饰。可那素雅宁静之美,端是自浑身散出来,款款行来,胜似闲庭信步。

相较于祁睿,祁山王倒是冷静了许多,“睿儿,要想坐拥万里江山,必要的流血牺牲定是少不了,哪怕是自己的至亲至爱,我国之外,还有幽国、离国、月国,记住,若想要一统河山,万万不能意气用事。”

萧紫衣牵唇一笑,于追兵之前,带着指点江山的气魄。

銮息殿前,简直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纵使在现在电视中,看过太多战争场面,即使萧府前,面对滔天的烈焰,在萧紫衣眼里,都不如这一幕来得震撼。因为銮息殿是禁宫中最后一道墙,所有叛军,皆聚集在了銮息殿前的广场之上。

祁桓背上的百里堂,衣衫被血浸湿了一大块,脸色青白,紧闭着眼睛,辨不出生死。百里墨的手动了动,却没有勇气去试探他的鼻息,他怕那结果,会令举国动荡不安。

“不,说实话,我羡慕墨,今日一战,使我看到你们之间竟有那般无与伦比的默契,紫衣,告诉我,若当初中秋河边,为你挡箭的人是我,自火场中救了你,带走你的人是我,今日是否会有所不同?”

“你们现没有,这片树林好像没有阵势?”祁桓侧目打量四周。

祁桓一句话未完,身边紫影一闪,哪还有萧紫衣的身影?望着略向战圈的萧紫衣,祁桓兀自苦笑。她能站在这里看这么半天,已实属不易,现在关系到墨的性命,她有哪还能沉得住气?

“祁世子一向与墨儿交好,朕就看看你们联手,实力如何。”皇上含笑道:“那女子一面呢?”

百里堂意味深长丢下这句话,复又看了萧紫衣一眼,果真转身带人离去。

蓦地,两道身影在空中交汇,然后错身分开,都默契地收了式,落地凝望对方,眼底都可见明媚的笑意。

萧紫衣神色平静,仿佛视若无睹,如深潭般的双眸,隔着熊熊大火,望透了二年的是非恩怨。

萧严不答,自褥子下摸出一把钥匙,交给萧紫衣,指了指墙角的柜子,“去打开那个门,里面有个盒子,帮我拿过来。”

“我没有。”

果然,箭雨再起,势头不减,闪着冷芒的箭支支夺命,夹带着万钧之势,如乌云罩顶般袭向百里墨。

“可你姐姐认识我们。”

萧紫衣动容,轻抚着他小小的头,牵唇一笑,清波荡漾,有一丝宠溺的涟漪荡漾开来。小非这孩子,总成熟懂事得让人心疼,越是这般,越想让人疼爱。

萧夫人一挥手,“给我狠狠打,将那半边脸也打肿了,我看这狐媚的脸还能张扬到几时!”

她还记得,一年她染了风寒,娘亲背着她,冒着风雪赶了几里路,去镇上请大夫。他们们没有钱,娘亲便一家家医馆跪下去,直到磕的头破血流,终于有个看不过的大夫,为她看了病。但也是在那时,娘亲的身子寒气入里,一年不如一年。

“我只做依着心意之事,随心所起,索性所致。”

萧紫衣毫不怀疑,月清流那种随意与洒落从来掩饰不住。

“可并非每个人都能放下,一旦痛彻心扉,便是留下痕迹,再也抹不去了。”

萧紫衣说完,继续砸着铁链。她能感觉到月清流落在她身上那道目光,如弱柳扶风一般。她的手不由得一颤,铁链终于应声而开。

“忍着点。”萧紫衣叮嘱,然后不等月清流回答,咬牙一使力,干脆利索地拔出锁链,另一掌飞快将早已准备好的伤药敷了上去。

月清流身形未动,只紧握了握拳,甚至眼也没眨一下。萧紫衣取了净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吃下去,能帮助你伤口愈合。”

月清流接过,看也不看一眼,视线凝在萧紫衣的脸上。他接过丹药时,忽而手腕一翻,稳稳将萧紫衣小手,握在了掌心。

萧紫衣柳眉倒竖,望进月清流眼底,却彷如跌进一潭碧水,摇曳出旖旎光影。风从水上掠过,波光鳞动,洒落一道银链。有丝缱绻的温柔,浅浅坠落,细细流淌。

“你这般不惜余力救我,我该如何感谢?不如——”月清流俯身,醇馥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以身相许,好不好?”

语义低沉,诉不尽无限诱惑。便是心神坚定如萧紫衣,也不禁有一瞬,气息紊乱。

这男人,宛如罂粟,生来就是诱人犯罪,使人沉沦。

萧紫衣回过神,正要推开他,月清流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先一步放开了手,顺手将药丸丢尽了口中,沉声笑道:“不过,我们得想办法先上去,不然花前月下都不甚方便。”

“谁要陪你胡言乱语?”

萧紫衣瞪他,为他的厚颜无耻倍感无奈。她伸出手抵住他背心,一股热力自她掌心传出,可才到他身体里,顿觉有股抗拒之力,风卷残云般袭上来,将她输进去的真气吞没,任她怎么努力,皆像大力打在棉花上,徒劳无功。

“别白费力气,这是锁住大穴的手法甚为特殊,为族内流所传,一般人解不开。”

“不早说。”萧紫衣折腾得满头细密汗珠,收了招式盘腿而坐,“那你要怎么办?”

“无妨。”月清流挥挥衣袖,掠起一缕清风,“我既能活动自如,只需自己运功冲开穴道即可,只是时间问题。”

萧紫衣微怔,方才他好像是说,这破解方法唯族内人才会?他能自己解开,又表示什么?那些将他重伤,锁在洞中之人,与他血脉相连,一息同胞?

想到这可能,萧紫衣望向月清流的眸光,又更深了几分。

月清流却在此时别开了视线,投向身旁冰冷的石壁。眸光流转间,他映在壁上的身影,孑然而萧瑟。他不再看萧紫衣,兀自盘坐于地,闭目调息起来。

萧紫衣掉转目光,看向石壁上的小洞。如墨的夜色,自洞中丝丝缕缕渗了进来,透彻心扉的寒凉。

是啊,人情冷暖,世事凉薄,这道理,她在娘亲死去的那晚,不是早该明了?或者,还要更早——

她抚了抚手臂,一件微冷的衣袍兜头罩了下来,“他们怕我冻死在此,前阵子送了件袍子来,我也用不上,一时倒忘了,你凑合着穿上。”

萧紫衣抓下眼前衣袍,再望向月清流,他已又恢复了打坐的姿态,仿佛从未动过一般。纤长的睫毛遮住他天空般澄澈的蓝眸,那身姿如雪,盛开在苍茫天地之间。

她用衣袍将自己包裹住,思绪万千。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