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想象,某日的清晨,锦年也会如木子一般推开我的房门,将我揽进怀里,诉说着他的无能为力,解释着那些迫不得已的伤害。

冬天变得不再寒冷,我虽依然心存悲戚,却也不得不被两个幸福的人所感染,每每望见童安闭着眼晒太阳,总能看见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我们都明白爱与不爱不过只是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咫尺天涯。

我们看看,喜欢什么就买。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像一道平地惊雷,炸的我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回头确认也不想去确认。

我没有用纸巾将它擦去,躲在银行门口的人看着我指指点点,我知道,只有我一人独自踱步在雨中,并且满身污泥,我能看见他们眼底的厌恶,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表情,我有些无辜,也有些不屑。

冲动的叫了一瓶二锅头,与童安一人一杯的对饮着,她有些自嘲道,这次终于不用孤盏独饮。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坐在她的身边,用小勺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喂她吃稀饭,她忽然抓住我的左手告诉我,安染,乖,不要怕,奶奶是不会死的。

将自己变成夕颜,将她与锦年度过的每一秒,做过的每件事换成我自己的,写成我与锦年独一无二的故事。

不过,距离我生日还有几个月,如果那天之前他还不来,那么我只能听天由命的剥骨挖心,将他放在离我世界三千里之外地地方。

下午五点又跟老板请了假,他在电话那边冷冷地说,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如果你明天再请假,那你干脆别来了。

你在哪?我问他。

都说无巧不成书,就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说里通常都会生地狗血剧情生了,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尴尬和窘迫。

作家,可以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的作家。他说完之后,拿起一杯酒一口喝下。

是呀。我说,我要减肥,肉就交给你了。

我怀念,怀念那段仅有我与他的日子。

抬头看见锦年紧紧抿着的双唇。

他说,不怕,长过痘痘之后皮肤会变得更好。

童安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我,她忽然问我,安染,你最怕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看着她,指指那与锦年相遇之日狠狠地割在手上的伤口对她说,我曾经最怕死,可是我现在连死也不怕了,我也不知道我还会害怕什么?

她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曾经为什么怕?现在又为什么不怕了?

有些让我很恐惧的事实闯入脑海之中,随着音箱里的音乐响起,那一种无法制止的不安又开始猖獗的吸食我生命中仅剩不多的勇敢。

因为,死真的很可怕啊。我转过头,望着她的眼睛说,人可以服用药物来拒绝生病,也可以通过爱情来填满不安,还可以利用烟酒来安慰痛苦,可是如果是死亡的话,无论你是富人还是穷人,无论你拥有爱情还是刚刚失去,都是无法拒绝它的啊……无论这一生是多么的光彩和灰暗,你我都是无法拒绝死亡的啊……

童安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她说,是了,安染,我也很怕死,怕到每一个晚上都睡不好,临睡之前都要唱那歌的第一句,不断地不断地重复。

我走到她身边坐下,她才有些温暖的双手竟然又恢复了原有的冰凉,我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对不起,童安,我从来不是一个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人。我无能为力去为她抚平那忽然而至的不安,只能道歉,带着自己从不曾停止的惶恐不安,向她道歉,抱歉自己一向的阴暗总是忽然抹灭别人的幸福。

她用食指的指尖触碰着我的左眼眼脸,她说,安染,不是的,至少你让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异类。

窗外无飘雪,也没有冷风萧瑟,只是一个安静的夜晚,只是这座被绝望笼罩着的城市拥有的一个非常平静,不起涟漪的夜晚。

谁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两个女人互相依偎着,安慰着彼此那用许多许多爱也填不满的不安。

我与童安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如我们一般夜夜不能安睡的人。

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找到一个就好。至于其他的,别人的人生,我毫无兴趣。

我陪着童安一起唱歌,时间已经是半夜4点左右,依稀能听见楼下洒水车经过的声音,还有隔壁木子用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

我和她一起唱着那句每个夜晚陪着她入睡的歌,如果我先死了怎么办……

如果我先死了怎么办……

她说,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会带走木子,我怎么舍得他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我说,童安,这样太自私了。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你我都是自私的人,别人怎么说也就无所谓了。

我在第二天下午醒来,再次打开电脑的时候收到了一封小学同学的e-mai1。

他用寥寥几语交代了他想说的话,他说,只有你们这些生活安逸的人才会杞人忧天,而大多数人想的只是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我并没有将那封邮件删除,而是反复查看,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他所说的,生活安逸,温室里的花朵。

然而我知道,动荡不安的活着也算是生活安逸的话,那么这世界上太多的人生活十分安逸。背负着家人的死亡与伤害,还有对仅有的朋友的愧疚艰难的生存着的生活,能称得上温室的话,那么我们倒如小学老师所说,全是祖国的花朵。

我说过,我拒绝承认自己渴望幸福,拒绝承认自己脆弱,同样也拒绝承认这个充满着希望与绝望的世界。

我为自己所建造的象牙塔里,没有为美好留下太多的余地,从未曾想过未来会与某个男人成家,再养育一个可爱活泼的孩子,为他或她取一个一听名字就能让人感觉到温暖的名字。

我想,所有人都有过这样的固执,固执的认为,自己的余生,要么一个人过,要么和那个人过。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能给任何人带来温暖的人。

不然,我为什么要那么渴求温暖呢?

不然,我为什么会爱上锦年呢?

我从来不否认,我爱上他是出于我的自私,我的需要,需要他,需要他的温暖,也需要有他的未来。

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教会我爱情的人,能陪我一起消耗完我所剩无几的感情。

然而,那永远只能是一种希望,一种以梦想那种遥不可及的形态存在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