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仪式结束,生活照旧,黄杏娘还是整天忙来忙去,林云浦又开始到乔莺儿那里留宿,几个姨娘对黄杏娘也并不见得多几分尊敬,只是若茗看得出,母亲心情极好。

若茗不敢再拗着他,只得慢慢走出去,到门口时不放心地回头,林云浦不耐烦地冲她摆摆手,若茗只得揣着一肚子犹疑出了门。

黄杏娘有点懵,这是怎么说?幸亏她一向隐忍惯了,仍然温温柔柔劝她:“妹妹先消消气,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不是,感觉有些怪。”若茗抱歉地笑笑,“秦重为花魁的美貌神魂颠倒,宁愿将一年辛苦攒下的银子全用来见一次面……总之有些怪怪的。”

忆茗本来还有好多话,见方卿赶了过来,不好再说,跟着听见他要去看鹦鹉,心里一喜,便道:“即然这样,今天就到我家里吃晚饭吧。”

说话间已经走近了,若茗问:“别院那边收拾好了?”

“好啦,你俩别再互相夸奖了,有富余的话夸我一两句好了。”方卿被晾了多时,忍不住再次插嘴。

“他昨天不是来过了吗?不信你问若茗。”方卿奇道。

失望自脚心直透背心。林云浦强打精神又问:“敢问姑娘贵姓?”

林云浦一边谦逊着说:“女儿是人家的人,哪里比得上儿子,”一边又牵动心事,瞧瞧左右无人,低声道,“老叶,我有件事正要跟你商量。”

一句话提醒了若茗,恍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时常觉得图书尺寸太大不好拿,看的时候也不方便,何不就弄出一个比寻常尺寸小许多的本子,既方便携带,又可节省成本呢?”

歌声飘去许久,远远听见临舟零落的叫好声,柳眉妩笑着又是一杯,起身走至船头,道:“月白风清,好一个良宵!”

柳眉妩转脸向琴默道:“琴儿,你听见了么?《牡丹亭》出来才几个月,他家就能排演,叶老爷定然十分了得。你愿意去吗?”

若茗还未回答,那女子又是一笑:“好了,你们若都想过来,也不是没有法子,篆儿、清儿,你们出来。”

仅是这半面,若茗已觉买浆的女子姿色非常,微笑道:“这买浆的女子美的紧呢。”

女孩儿接过来,掂了掂分量不轻,脸上神色极是犹豫,最终福了一福,道:“多谢。”

良久,但见那女孩儿单手在琵琶弦上猛地一拨,琵琶声戛然而止,老头儿独自拖了一拍,余韵悠长,众人皆醉在其中,恍然未觉,直到老儿道:“客官,这支曲子便是这样了,还能听得吗?”

烟霞楼在阳澄湖一个犄角上,傍着一湾见底清水,数亩红莲白荷,风景甚是优美,一向是昆山风雅人士消闲的所在。此时正是六月初,炎夏刚刚开头,越发显得此地水清风爽,引人入胜。

冯梦龙听完笑了笑,道:“林姑娘,冯某的话或许有些唐突,姑娘不要见怪。我做这三部书,本意就是要天下人知道,风雅并不仅仅存于大道,这些小市民喜欢的话本、小说也是传扬我儒家大义的所在,可笑士大夫只知八股文章,却不知教化子民才是扭转风气的根本。我这三部书写的是市井人物,颂的是民间的情义,我却不要看书的都是市井小民,我正要那些只会啃古书的道学家也知道,我大明子民并非愚民,礼义廉耻并不只有他们懂得,反而是那些不会写、不会说大道理的人更可敬,更懂人间真情。”

若茗稳了稳心神,微笑道:“先生,此处不方便说话,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书坊,不如我带您一边看书坊,一边说书稿的事,先生觉得呢?”

李良柯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易一眼,没有说话。

李良柯高深莫测一笑,并不回答。

张易抢在前头道:“没什么,刘师傅随口说说。”

翌日若茗早早起来,带着豆丁到书坊,走时谆谆交代绣元留心前头消息,如果有人找就带去书坊——她有些担心粱云林直接到林宅找她。

梁云林踌躇道:“敢问是哪家书坊?”

吴大用叉着腰,一副气哼哼的样子:“你是哪儿来的野路子?敢到这里坏我的生意?”

这已经是极高的价钱了,梁云林一笑:“公子好大的手笔。”

“看错我什么?”

“可否容我先看一看?”

若茗长到十六岁,从未见过这般骄傲风流人物,早先便有的好感更加强烈,一时竟有了拘泥羞涩的感觉。

她微微一笑,学着端卿的样子作了一揖:“这位兄台,你且从亭子上下来,出口在这边。”

忆茗这才回过神来,张张嘴未曾说话,脸却先红了,低声道:“不必麻烦叶公子了。”

林家午饭一向简单,因为林云浦极少在里头吃,闵柔身子较弱,十顿里只好吃五顿,刘桃儿生产之后用心调养,一向只在屋里煲些滋补汤水,乔莺儿又嫌黄杏娘处拘束,惯叫下人送到屋里去,平时只有忆茗、若茗陪着黄杏娘吃饭,加上若茗近来打理生意,时常随着林云浦一起用饭,所以偌大的餐室向来十分冷清。

黄杏娘叹口气,茗儿这孩子生意上的事情精明,这些事却不开窍,看她的样子,八成还当端卿是小时候一样。

林家内宅共有四进,大门进去是外书房和几间客房,平时林云浦会客和留宿外客之用;二门内是内书房,林家的关紧账目、林云浦惯用的几个老活计以及若茗时常出入,也是办公事的所在;三门上一扇大大的云纹石屏风,将内里道路半遮半掩,进去却是高屋广厦,正房林云浦自住,东西厢房是忆茗的母亲杨月娥和若茗的母亲黄杏娘所居。

若茗奇道:“你此次求学不说是为了考取功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