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下,长安城内,有多少人渴望着能和“霍”这个姓氏沾上一点半点关系?霍字所代表的威严、权势、尊贵、财富,又有几个人能拒绝?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小青替霍成君梳着头,看霍成君似乎心情还好,遂问:“小姐,你既然愿意让孟公子纳了云歌,为什么那天还特意去对云歌说那些话?”

孟珏笑说:“霍光虽然很是了得,刘弗陵也不是昏君,刘家的子孙也并非刘弗陵一人,霍光如果真谋反,他面临的将是天下群起而攻之,所以除非刘弗陵把他逼到绝路,否则霍光很清楚天下的形势,他不敢反,也不会反。刘弗陵的命在他手掌间,他的命又何尝不在刘弗陵手掌间?反倒是外面的藩王恐怕日日盼着霍光能对刘弗陵下手,到时候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召集天下兵马,自然一呼百应。”

门匾上写着“青园”两字,园子虽维护得甚好,可看一草一木、一廊一柱,显然颇有些年头,云歌低声问:“这是谁家园子?”

刘病已豪爽地大笑道:“自然!岂能不尽兴而回?”低头间,语声已经温和:“我先送你回家。”

云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你有了什么?”

只看禁军已经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上官桀神情大变,上官安大叫:“不可能!”

往年,离生辰还有一个月时,就有各郡各府的人来送礼。送礼的人常常在门前排成长队,今年却人数锐减,门可罗雀。

突然想到生地和当归已经告诉了他她们的去向,既然能回家,当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没药?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皇上,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皇上想用些什么?”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孟珏沉默不语,拿过刘贺手旁的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孟珏出现后,举止一直十分从容,完全看不出当时的急迫,此时经霍成君提醒,云歌才留意到孟珏的冠有些歪斜,衣袖上还挂着不少草叶,想来当时的确是连路都不辨地往下赶。

富裕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懂分寸,关于皇上的问题,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孟珏唇边的笑意未变,脚步只微微顿了下,就依旧踏着月色,好似从容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今日,这个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咒语已经打破。

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过天空了。

许平君抬起头,脸颊晕红,却坚定地看着刘病已,“病已,我不怕吃苦,我只知道,如果我嫁给了别人,那我才是受罪。”

“孟大哥,你带云歌去哪里?”

“许广汉的丫头?”

皇上能轻车简从地驾临霍府,可见对霍光的信任。皇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日后会重用的是霍光和贤良派,而非上官氏和士族。

屋子分为内外两进,纱帘相隔。

他的“来人”和上官桀的“来人”让刚赶来的侍卫糊涂起来,不知道皇上究竟在哪边,又究竟该先保护哪边。

幸亏可以赶紧逃回家换衣服了。

大公子啧啧笑叹,“这就是女人!能把一句好好的话给你曲解得不成样子,圣人都能被气得七窍生烟。小珏倒是好风度,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可怜的小珏呀!你可要好好想法子了,《秋风辞》是死老头子做的曲子,在这种场合,你若奏错了,可不是做奴才给众人斟酒那么简单了,索性认输算了,不过……要小珏服侍他们喝酒……”大公子视线扫过宴席上的人,笑着摇头。

孟珏好似没有听懂上官兰的奚落,笑着向上官兰作揖,一派翩翩风姿,“在下不才,只能就景应对,不敬之处,还望小姐海涵。‘有木便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便是娇。满座尽是相如才,千金难赋玉颜娇。’”

许平君牵着云歌,左溜右窜,见缝插针,终于挤到一个离孟珏和霍成君比较近的地方,但仍然隔着一段距离,不能靠近。

刘病已笑饮了一杯,“你支持哪方?”

“云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见叔叔。不管生什么听到什么,你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孟珏叮嘱了云歌一句,转身而去。

孟珏微笑着不答反问:“你的心意还没有变?”

孟珏早料到刘弗陵不一般,可真见到真人,他还是意外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几个天子不是把拥有视作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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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陪着她走了会儿,看她仍然板着脸,犹豫了下,说:“刚才那个女子叫霍成君,是霍光和霍夫人最疼的女儿。霍夫人的行事,你应该也听闻过一点,一品大员车丞相的女婿少府徐仁,因为开罪了霍夫人的弟弟,惨死在狱中。刚才霍府的丫头说连公主见了她家小姐也要客客气气,绝非吹嘘,霍成君在长安,比真正的公主更像公主。若非孟珏化解,这件事情只怕难以善了。”

马儿长嘶,鞭声响亮。

暗暗打量了一圈屋内四角站着的护卫,都是精光暗敛,站姿一点不像一般富豪的侍卫,反倒更像军人,隐有杀气。

云歌从未见过那个欧侯公子,对他的死亡更多的是惊讶。

云歌低下了头。

云歌鼓了半晌的勇气,方敢问:“大哥,你上次说有人想杀你,你是卫家的亲戚吗?”

两人频频感叹着怎么红颜薄命,怎么那么早就去世了呢?又咕咕笑着说不知道如今这位皇上是否是长情的人。

许平君笑做了个鬼脸,又缩回了内堂。

大公子自小到大都是女人群中的贵客,第一次碰到不但不买他帐,还频频给他脸色的女子,而且不碰则已,一碰就是两个。

刘弗陵没有吭声,于安立即跪了下来。

在漫天飞舞的光芒中,两人凝视着彼此。

刘病已半坐半躺到桐油布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看着云歌没有说话。大公子却是眼珠一转,看看云歌的衣服,看看刘病已的衣服,笑得意味深长,暧昧无限。

今与昔,往与来,时光匆匆变换,记忆中还是杨柳依依,入眼处却已是雨雪霏霏。

她想挣脱孟珏的怀抱,孟珏犹豫了一瞬,放开了云歌,任由云歌跑着离开。

两个一来一往地打着机锋的人,已经从秦朝商贾聊到了官府禁止民间经营盐铁。现行的赋税……甚至汉朝对匈奴四夷的政策。

云歌只觉得屋子太安静了,好象再安静一些,就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声音。

他此行本是特意为了云歌而来,却没有料到撞见了寻访多年的人。

孟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怔,又立即收回心神,笑看向对面的男子。

孟珏微微一笑,欠身示礼,那个公子似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却只点了下头表示回礼,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云歌。

原来是个死套。上官桀,上官安,这些陌生的名字,却代表着高高在上的权势,一个普通人永远无法对抗的权势。

云歌隐在门侧,侧耳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