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啮走在她旁边,见状叹气:“都说了别在车上睡了。”

滕挑起一根眉。“……诶~?啧——~失~望~”

于是又走到浴室门口敲门:“凛?”

——印象里霜村用支配者对自己开了枪,再往后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而狡啮所没有看到的是,刺贺的眉头因他最后的那句话,再次紧紧蹙起。

“没有喜欢助人为乐到那种程度啊,”狡啮面不改色,又学着她的语气续道:“‘只是因为对象是你而已。’”

狡啮直起身走开。趁着这个空当唐之杜冲刺贺眨了一下眼,眼角眉梢全是风情:“名字~?”

刺贺迅矮下身、躲过那双意图抓住她的手臂,反手将钢条捅向男人下颔的软肉!

身穿樱霜学院校服的少女抱着手里的相机,小臂颤抖、神情惊惧。

屋内只有风扇沙沙的响动,午后和煦的阳光均匀地自窗外铺洒进来,偶尔竟让人生出错觉,仿佛这里不是作为厚生省心脏的六角大楼、不是充斥着罪案和社会反面气味的刑事课所在地。

被夕晖模糊的城景褪尽了物欲的铅华,机械与金属气味组成的现代映象也被那光芒柔软地包裹着、搅拌着,最终融化成黄昏特有的橘红色,仿佛回归到自然的初始。

竟让人有些……怀念。

而究竟怀念的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她并没有可供“怀念”的过去。

就是在这样一幅光景下,耳边传来一道沙哑而迟滞的声音。

“……凛。”

凛怔了一下,旋即将目光移向床头。

狡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刚才她不知不觉盯着窗外看的出神,视网膜上仍停留着橘红色的残像,视野中的男人便被这温暖的颜色笼住了。

仿佛那些锋锐的棱角都被抹平了,只余满是缱绻的温柔。

而色彩渐渐消褪,眼中人重新回复清冷的色泽,又让人生出一丝怅惘。

她放下书支着病床凑近他,“已经睡了快两天了,感觉如何?”

狡啮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得舌头麻木而吃力,喉咙也干得像着了火。

凛从床头拿过水瓶,“稍微补充一点?”说着将枕头支好、把人扶起来。狡啮习惯性地想去拿瓶子,偏偏胳膊完全麻痹,只得认命地就着刺贺的手咬住瓶口。

有水过喉,不适感减轻不少,只是大脑仍是犯晕,又因麻醉效力未过而被袭来的困意一阵阵骚扰着。狡啮强撑着开口:“一直在这里?”

“嗯。安心睡吧,明天就能走动了。”凛将水瓶放回床头柜,倏地眼角一弯,低头凑近他,唇轻轻印上他下颔滴落的水珠。

狡啮呼吸一滞,偏她还慢吞吞地低声加把火:“爱心清理……”

喃喃细语间唇瓣顺着水珠流过的痕迹一路向上,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早日康复,狡警官。”声音含着笑意。

浑身动弹不得,狡啮能做的只有挑眉盯着她释放低气压。

……

狡啮入院的第三天下午,仍旧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刺贺却没有呆在病房。

前一天看到的景色实在让人念念不忘,刺贺便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站在天台上眺望远处。

直到日轮西沉,夕晖被星星点点城市的霓虹所取代,才动身往治疗室走。

到了门口,现隔断是开着的,狡啮的床头矗立着一个背影单薄的少女。

刺贺顿住脚步,凭那一头标志性的短认出是她新来的监视官;正在回忆她的名字,倏地女孩突然弯下身、冲着狡啮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

声音有些颤,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坚定意味。

刺贺轻轻退开一步,站到了门后。

停顿片刻,狡啮的语声响起。“会向执行官道歉的监视官还真是少见。”

“您果然还在生气吗……”

“那是你的判断,我没有理由抱怨。”

女孩迟疑了一下,“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吧。”

这样说着,她的肩头一分分绷紧、蜷缩起来。

“……只会拖团队的后腿,甚至让大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话音落下,病房内归于沉寂。

凛垂下眼帘,尽量放轻呼吸。

片刻之后,狡啮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成为执行官已经很久了。毫不迷茫、毫不犹豫。听从命令去猎杀目标,猎犬的习性深入骨髓。我听从那把枪的命令,击杀了无数潜在犯。一想到这些都是为了这个社会,就对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假思索,不知不觉连思考都忘记了,甚至忘记了回顾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有些愚蠢啊……警察并不是‘除掉一些人’的工作,而是‘保护一些人’的工作吧?”

“你自己判断了什么是‘正确的’,相比任务优先考虑了正义。在这样的上司手下,我或许能够以‘警察’而不仅仅是‘猎犬’的身份工作。”

黑暗之中,凛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孩带着哭腔的道谢声便送入耳中。“非常感谢!……”

狡啮的语气中有了笑意。“向执行官道谢的监视官也很少见啊。”

“如果狡啮先生当时能有更多时间思考的话,一定也不会选择向她开枪的……”

出乎意料地,狡啮的声音重新沉寂下来。

“谁知道呢。”

凛睁大的双眼恢复原状,虚着眸光看向病房内透出的灯光。